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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三十七章 崇平帝:朕这个女儿,女大不中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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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扬州盐院衙门,官厅

    贾珩等不多时,就见到一个穿着四品绯袍官服,头戴乌纱帽的儒雅中年人从后堂挑帘,进得厅中。

    大汉之巡盐御史官无定品,多以本官问事,林如海以一甲探花入仕,先在翰林院,后升迁至兰台寺大夫,最终被崇平帝派至两淮巡盐。

    兰台者,御史台也,这是时人对都察院都御史一级的美称。

    换言之,林如海本职挂着四品的左佥都御史衔,并非只有七品的御史官。

    “林姑父一向可好。”贾珩起得身来,面上现出温煦笑意,看向不远处的林如海,寒暄道。

    林如海不愧是一科探花,后来被小荣国公招为女婿,虽是年近四旬,然而容仪秀丽,风采过人,只是脸颊略有些苍白,似有几分病容。

    林如海此刻也打量着对面的蟒服少年,见其人身形颀长,剑眉星眸,清隽、削立的面庞年轻的过分,只是神情刚毅,英姿勃发,而眸光更似藏神芒,让人很容易忽略年龄,心头就生出几分好感,唤道:“子玉。”

    两人先前就有书信往来,此刻虽是初见,倒也没有什么生分,寒暄而罢,引至内堂叙话,重新落座而毕,仆人奉上香茗。

    林如海因问道:“前日在邸报上见到,圣上已授命子玉总督河道部院,未知淮安府清江浦那边儿情形如何?”

    淮扬、淮徐、淮海三道,皆在江北,下辖多处水利堤堰,而扬州就紧挨着高邮湖,如有不测,也难以独善其身。

    贾珩面色凝重,说道:“已经讯问了相关河务官员,将南河堤坝、闸口等一应虚实摸清,这次过来就是抽调江北大营的兵丁开赴淮扬、淮徐之地,抗洪备汛,以援险工。”

    林如海点了点头,叹道:“泗州一淹,江左悚然,扬州城中最近也颇起了一些流言,虽未酿成大乱,但不少粮商已闻风而动,似有借淮北水灾迭起而囤货居奇,坐地起价,不过有你兼领河务,我这心也就安定下来了。”

    贾珩在中原先是扑灭一场震惊海内的叛乱,又是上《陈河事疏》,建言北方诸省广修水利,整饬河务,这一桩桩、一件件,凡大汉官场有识之士都要说一声才具堪备,可为能吏。

    甚至赵默、杜季同等人嘴上不承认,心头也默然了贾珩的才干,甚至齐党中人还想借贾珩这把刀杀人。

    只是在彼等眼中,越是能吏,越是可恶,谄媚君王,败坏朝纲……况满朝文武,就你一人是忠臣,直臣,贤臣?就显着你能耐?

    权力就像蛋糕,你多分一块儿,我就少分一块儿。

    贾珩放下手中茶盅,轻声道:“现在情势还不太乐观,还需一些人手,物料,一切只是尽人事,听天命。”

    林如海道:“子玉只管放手施为。”

    贾珩转换了话题,问道:“姑父在这儿整顿盐务,可有进展?”

    提及此事,林如海面上凝重了许多,慨叹道:“千头万绪,一筹莫展,自去岁到现在,盐商、盐运司、扬州府衙、南京户部聚讼纷纭,未有定论。”

    贾珩沉吟片刻,问道:“齐阁老不是也到了江南?”

    盐务上的事儿比河道还要棘手,因为牵涉到南京的一些致仕官员,甚至还有宫里,可以说,就是杨国昌亲自南下都不一定搞定,齐昆南下多半也难以打开局面。

    林如海点了点头,说道:“齐大人现在在金陵,与南京户部协商,要拿回南京户部的盐引发放、核销之权给盐院,为着此事,已多有争执。”

    贾珩道:“今年北方诸省普遍受灾,田粮之税又多作蠲免,北面还要用兵,盐税这边儿还是要好生整饬一番,充盈国家财用,不碍社稷大计。”

    中原之乱的财政支出是宰了卫郑两藩这两头肥猪填平的,但杀猪过年所获浮财只能解燃眉之急,不能细水长流。

    内务府的内帑在他的帮助下,陆续宰了三河帮与齐王、忠顺王两头肥猪,颇为充裕,甚至统筹了一部分银子供养京营兵马。

    但户部的财政其实已经难以为继,这不是一个正常朝廷的财政收支。

    杨国昌其实还是办了事的,在其人执掌户部期间,北方诸省因旱情拖欠粮税,皆有不同程度的蠲免,在客观上缓解了矛盾,又与崇平帝默契地压制南方士人,相当于官僚集团因地域利益分化,这也是比之平行时空的明末能撑到现在的原因。

    嗯,现在还不到给杨国昌盖棺定论的时候。

    林如海忧心忡忡道:“国家财用困窘,先前听齐阁老提及过,大体还是开源节流四字,两淮盐税能每年多收二百万两,才是长久之策。”

    两淮盐税只是大汉几处盐场的大头,还有长芦等其他盐场,甚至云南也有井盐,比如雍正年间的李卫,就是尤擅捕盗、巡盐,先为云南盐驿道,后为布政使,然后到浙江巡抚,后来一直做到直隶总督。

    贾珩默然片刻,忽而开口道:“如果仍无进展,等河务事罢,圣上许是会派我南下扬州,整饬盐务。”

    “子玉,你要来扬州?”林如海心头微惊,有些难以言说。

    “是啊,那时候估计就是腥风血雨了。”贾珩目光微凝,面色幽冷几分。

    忽而想起先前的扬州知府袁继冲,回头可让锦衣府查查,总觉得此人不是什么善类。

    林如海沉吟片刻,目光期待地看向贾珩,道:“子玉能来扬州,想来应能重定经纬,扫除积弊。”

    不管是他,还是齐昆,面对利益纠葛重重的盐务都有力不从心之感,也就眼前的少年能做这件事儿。

    贾珩叹道:“先等河务事毕,班师回京,京营这次抗洪事了,也当回京了。”

    京营兵马长期在外,天子虽然不猜忌,但时间长了也让上下不安,而且军卒思归之心炽烈,长久不归,必然生怨。

    两人说完公事,开始议起家事,林如海关切问道:“玉儿这些年在荣国府,可还好?”

    贾珩轻声道:“林妹妹还好,以往身子骨儿有些弱,现在倒是好了许多。”

    林如海笑了笑说道:“先前听玉儿在书信中提及过,她让子玉没少费心思,还请了宫里御医调养。”

    这位林盐院倒也没有多想,因为贾珩一来已有家室,二来心底隐隐猜测这多半是冲着自己的面子。

    因为道理很简单,到了贾珩这个地位,已经不能简单视为寻常少年,而应以贾族族长,宰枢之臣而论,一举一动都暗藏深意。

    嗯……

    贾珩轻声道:“林妹妹自来体弱,又只身在京,思亲心切而积郁,需得好好调养身子,姑父也要保重身子,先前贼人下毒暗害一事,我已着锦衣府暗中查访,等有了消息,就跟姑父言明。”

    林如海点了点头,心道,关照黛玉果然是一多半因着自己。

    贾珩道:“还有一桩事儿,需要和姑父言明。”

    林如海闻言,诧异了下,静待贾珩所言。

    贾珩沉吟了下,说道:“是贾雨村之事,其因薛家之事而丢官罢职。”

    林如海道:“子玉先前以书信提及过,我倒未想到,他竟是那般人物。”

    当初,贾雨村是黛玉的塾师,其上任金陵还是林如海写的举荐信,不过林如海也没有过多评价,只是当面表达了态度,并没有将这桩事放在心上。

    贾珩徐徐道:“姑父,贾雨村丢官后,先到忠顺王府效力,忠顺王府与我贾家颇不对付,姑父也是知道的,不过忠顺王因皇陵之事而夺爵后,这贾雨村又转头投效了齐郡王府,现在齐郡王府担任主簿,齐郡王也与我颇有积怨。”

    林如海闻言,面色微变,目中现出一抹关切,问道:“子玉如何与齐藩也有着积怨?”

    这些都是先前在书信中未曾提及的秘事,至于忠顺王与贾家有仇,此事林如海自然心知肚明。

    贾珩简单解说了下前事,道:“此事是齐郡王全无宗室气象格局,宫里也心知肚明,倒也不是什么大事。”

    林如海闻言,目光微动,一时陷入思索。

    怪不得如此年纪身居高位,只怕这条青云之路,不知遇到了多少惊涛骇浪。

    “子玉你心头有数就好。”林如海想了想,开口说道。

    这么一位军机重臣,也不需要自己提点,说不得他……

    贾珩转而也不再提忠顺王,说道:“姑父在扬州巡盐经年,劳苦功高,等革除盐务之弊后,应该能迁调京城了,名列部堂了。”

    林如海摇了摇头道:“如今盐法革旧布新,几是寸步难行,还要再看罢。”

    就在两人叙话之时,一个丫鬟道:“老爷,姨太太说后厨已经准备好了晚饭,一会儿上过来,还请老爷和珩大爷用着晚饭。”

    林如海微笑招呼道:“天色这般晚了,子玉留下用饭,边吃边谈。”

    贾珩也没有推拒,与林如海一同坐下用着饭菜,又叙过一阵,这才离了扬州盐院。

    而随着永宁伯以及内阁大学士赵默来到扬州办事,而永宁伯前往扬州盐院衙门拜访林如海的消息也不胫而走。

    一些关系也渐渐摆在众人面前,扬州盐院的林如海,背后还站着一尊庞然大物。

    神京城,宫苑

    夜幕降临,一只只红色八角宫灯在巍峨、壮丽的殿宇下亮起,璎珞流苏在晚风的吹拂下轻轻摆动。

    大明宫,偏殿中,内书房

    光可鉴人的地板上倒映着女官、内监的人影,御桉之后,身穿黄色龙袍的中年天子,眉头紧皱,手中正在看着一封奏疏。

    已是几天时间过去,这位中年天子自然先后收到在清江浦的左副都御史彭晔,以及贾珩后续奏报的奏疏。

    “南河总督高斌畏罪自尽,泗州一场大雨,将河道衙门的这些老底儿全部翻出来了!”崇平帝将手中的奏疏放下,冷声道。

    天下之事就没有一个省心的,中原叛乱方定,黄淮又是泛滥,会不会酿成洪灾,不得而知!

    一旁正在吩咐着几个女官,准备晚膳的宋皇后,容色微怔,那张丰艳雍美的雪颜玉肤上浮起担忧之色。

    因为这几天崇平帝又是废寝忘食,甚至担心耽搁处置来自奏疏,宋皇后就只能让女官将晚膳送到内书房。

    “陛下,子玉不是去了河道衙门的?”宋皇后轻步而来,温宁如水的眉眼见着关切。

    “梓潼,南河总督高斌畏罪自尽,下面河官也多半蛇鼠一窝,南河所修河堤可有子玉督修东河牢固,谁也不知。”崇平帝面色凝重,语气忧切说着:“河南之地的河堤不过新修,却能阻挡洪汛,而南河河堤,朝廷每年都拨付工款,却一冲即溃,管中窥豹,可见一斑!”

    宋皇后宽慰说道:“陛下不要太过担忧了,子玉既在南河,应有办法的。”

    崇平帝轻叹道:“虽有子玉坐镇,可这些河堤不是他亲自督修,如是决口,天灾非人力可制。”

    说起来心头也有些不是滋味,满朝文武,就只有一个得用,从北到南,四处救火。

    转而看向一旁侍立的戴权,道:“派人去锦衣府和通政司盯着,一有永宁伯的奏疏和密奏,即刻来报,不得延误。”

    “奴婢遵旨。”戴权连忙应了一声,也不好提醒崇平帝,这已是天子今日第三次下着类似的命令。

    戴权刚出殿外,就见一个内监快步而来,手中抱着一个盒子,心头一喜,迎上前去,听得果是贾珩的奏疏,抱过木盒,折身进了殿中,欣喜道:“陛下,锦衣府六百里加急从徐州的奏疏。”

    打开锦盒,取出一份奏疏。

    贾珩情知崇平帝担心南河河道局势,到了徐州后就给崇平帝写了一封奏疏,而后到淮安府后整饬了河道官员后,又是给崇平帝写了一封奏疏,以六百里急递送至神京。

    “拿来。”崇平帝从戴权手中接过奏疏,连忙打开翻阅着,随着阅览其上文字,皱紧的眉头渐渐的舒展开来。

    宋皇后见着天子脸上阴云散去,心头松了一口气,开口道:“陛下,子玉怎么说?”

    子玉的一封奏疏,比她十句百句宽慰的话都管用。

    崇平帝面容和缓几分,声音不自觉轻快几分,说道:“子玉说淮河河堤难言虚实,其到淮安府后,首要就会整饬河务,讯问相关河官,明晰堤堰强弱虚实,因汛情缓急针对布防,另已提调近两万京营兵卒赴淮扬、淮徐抗洪防汛,并言北方诸省雨水渐小,俟开封沿河局势稍解,就逐步抽调京营驰援淮南,以策洪汛,另外向朕恳求,以所携天子剑节制江北大营,提调兵马分镇各处堤堰,抢修险工。”

    贾珩在徐州的奏疏,没有任何废话,全部都是干货。

    向天子陈述了他打算到清江浦的整饬河务方略,以及为何这般做的考量,密奏给崇平帝。

    而条理清晰的方略,无疑比崇平帝看到的各种安慰奏疏,更能抚平一颗焦躁不安的心。

    提出问题,准备对策,实时反馈进度,给人的感觉就是可靠、信服。

    宋皇后闻言,玉颜欣然,丹唇轻启,声音好似黄莺出谷,笑意嫣然道:“陛下,臣妾就说,陛下用子玉去清江浦就是了,他定有通盘筹划。”

    崇平帝叹了一口气,道:“朕也知他必有方略,只是他又是平乱,又是治河,两边儿奔波,一时不得闲暇,也是朝中一时无得力之人可用。”

    真是觉得越用越顺手。

    “子玉他还年轻,正是大展宏图之时,再说他也为陛下分忧而喜。”宋皇后玉容嫣然,柔声道:“不过,子玉这次累的有些狠了,咸宁昨日来的书信,还说子玉和四弟前段时间食宿在堤,抢修险工,颇为辛苦。”

    “嗯,此事朕知晓。”崇平帝面色顿了顿,轻声说着,转而问道:“咸宁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

    宋皇后忽而忍俊不禁,丽人那张艳若桃李的妍美玉容恍若晴雪方霁,明艳不可方物。

    反而让崇平帝一时间摸不着头脑。

    宋皇后声音轻柔婉转说道:“咸宁说,婵月她也过去了,想着和大军一起凯旋,陛下不知道前一段时间,容妃妹妹还和臣妾说她,快一个月了,连封信都没有了。”

    崇平帝也恍然而悟,一时间心头也有几分复杂,感慨道:“朕这个女儿,女大不中留啊。”

    原本心头的一些愧疚也澹了许多,自家女婿多劳累一些也是应该的。

    “陛下,先用饭吧,南河那边儿有子玉坐镇,陛下还是不要太过忧虑。”宋皇后轻声说道。

    崇平帝点了点头,心思倒也安定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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