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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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节
刚走出火锅店，周蓁就拉着沈清到隔壁的水果店买香蕉。周蓁不大能吃辣，现下只觉得腹内如刀绞。反倒是一开始不愿意吃外地火锅的沈清气定神闲地望着她挑香蕉，意犹未尽地回忆煜城味道。说什么不思乡，那都是嘴硬，心肠怎样硬的人到了异国他乡总有一刻难免会怀念自小生长的地方。
这家水果店是一对四川夫妇开的，他们来白城拼搏了很多年，从最开始的推车到现在终于省下钱租了门面开了这家店。快开学的时候，沈清提前来熟悉学校，当时水果店刚开张，沈清在隔壁饺子店吃了饭顺便进去买了一串青提，说起来她也算这家店第一批客人。沈清本科时形成了习惯，不吃晚饭，但现在每天晚上都要熬夜看书写作业，所以她时常光顾这家店，买点水果晚上饿了就吃一点。
店老板的小儿子乖乖地坐在学步车上，眼睛扑闪扑闪地望着来来往往的行人。沈清见着门口边上的舟舟，两步蹦到他面前，蹲下身，握住他的小手，逗他玩儿。真是可爱呀，沈清向来对小朋友没有抵抗力，尤其是这样可爱的。舟舟也记得沈清，见着她就咿咿呀呀地笑起来。
“亲我一口，好不好呀？”沈清柔声问小朋友。
舟舟眨眨眼，长长的睫毛浓浓密密的，他听懂了她的话，头往前准备亲她。
“啊，不行，我今天擦了脸，还是不要亲了。”沈清移开了脸，舟舟还是看着她笑。
“那要不然我亲你好了。”
舟舟还是开心地笑，沈清真想抱住他狠狠地亲一口啊，可她突然又想起自己现在还画了口红。
她笑眯眯地望着学步车里的孩子，从包里掏出纸巾，仔仔细细地擦干净口红。
“好啦，现在可以亲你一口啦。”
才两岁的孩子竟然完全看懂了她的意思，天真无邪地笑着，甚至还把肉嘟嘟的脸颊向她靠得更近。
“叭！”
沈清开心地大笑起来。虽然她知道自己现在活脱脱的怪阿姨形象，但她还是觉得开心啊，就是这么开心啊。
“沈清，快走啦。”周蓁提着香蕉和苹果过来叫她，俯到她耳边小声地说，“我憋不住啦。”
沈清起身，给舟舟挥手说拜拜，刚跟老板娘打了声招呼，便被周蓁拖走了。
第二节
景岳就在店门外一米的地方。
沈清和她朋友从他身边走过的时候，他竟然觉得紧张，不知道该不该追上去叫住她。他并不知道她的名字，但她们还在吃火锅的时候，他就认出了她。
三年前的那个傍晚，她穿的是白色衬衫和长裙，三年后的今天，她穿了一件长风衣。人瘦了许多，好像也高了一点，没戴眼镜，化了淡妆，比从前要好看。
景岳并未想到自己竟然对三年前的事记得这么清楚，可他到店里看到她的第一眼就想起来了，一切都想起来了。他有些诧异，对自己感到诧异，这三年他鲜少想起这个好心的女大学生，可如今一见他第一次觉得自己还没老，竟然还记得那些琐碎的细节。
他跟着她们从火锅店走出来的时候就想上去打招呼，可她显然并没有注意到他，进了水果店就蹲下来逗学步车里的孩子。
他站在店门口看她认真地擦掉口红，亲吻小孩的脸。万家灯火，车水马龙，他蓦然有一种安稳的归家之感。
景岳想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往她们离开的方向走去。但他没想到这俩姑娘走得这么快，好在他腿长步子迈得大，没过多久就看见了她们。
该叫她什么，该怎么介绍自己，为什么要叫住她？他什么都不知道，活了快三十年，现在的他脑子里却是一片空白。
“同学，你钱包掉了。”景岳想了半天憋出这样一句话，可前面俩人顾自地往前冲，完全没听见他这声造作扭捏的喊话。
周蓁说她肚子现在排山倒海下一秒体内的洪荒之力就要爆发出来了，急得她眼泪都快掉出来了。沈清一边替她急，一边哭笑不得。但她连连听到几声“钱包掉了”后，还是忍不住转身往后看。
景岳见她转过来，飞快地往前走。沈清看了看两侧，除了她跟周蓁外，没别的人，她打开挎包检查是不是自己的钱包掉了。周蓁却是完全不管不顾，撇下沈清自个儿冲进教学楼上厕所去了。
周蓁这一跑，斑驳夜色中只剩她跟眼前这个叫着“钱包掉了”的高个儿男人了。
“同学。”
沈清平静地看着他。
“我是景岳，风景的景，岳山的岳。”
景岳忽然冒出这句话，沈清没反应过来，借着路灯，景岳看见她无风无浪的脸上闪过一丝疑惑，但很快就消失了，她显然已经忘了那个叫景岳的男人了。
“三年前，你在煜城吗？”
“在啊。”
沈清努力地回想，听到这句话她开始想起些什么。
风景的景，岳山的岳。
……
“不好意思，我……”沈清有些抱歉，但想来她是见过这个人的，只是过了太久她实在没什么印象。
“三年前，在锦江小区……”
锦江小区？沈清想起那段又黑又长的楼梯……但她觉得记忆可以就此打住了，过去的应该让它过去。
“……我的儿子……景暮……”
沈清望着眼前这个男人，想到那个肉嘟嘟的小短腿，记忆一下就活络了。果然只有想到孩子，她的大脑反应最敏捷。
景岳见她恍然大悟的样子，总算松了口气。
第三节
周蓁收到沈清微信的时候，还在厕所坚持抗战。她一边怨念那家火锅为什么这么好吃，一边飞快地回沈清消息，让她早点回宿舍。
沈清本来是想到教学楼等周蓁的，可是这个叫景岳的男人说送她回宿舍，她竟然点了头。
景岳比她高很多，沈清今天穿了高跟鞋也只到他肩膀。一路走着，沈清暗笑，兴许是自己荷尔蒙分泌过剩，见着长得高的男人就没什么抵抗力了，真是春天来了万物复苏的大草原啊。可沈清又想，他有两个儿子的话，那他肯定早就结婚了，她不知道自己现在跟一个已婚男人一起走着到底是怎么想的，她自己都搞不懂，此刻月圆，她暂时也不想搞懂。
“我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吗？”景岳开口说话。
沈清嗅到他身上的味道，若有若无的苦茶香，不是喷的香水，而是真的苦茶味道。
“沈清，清澈的清。”
景岳眼里略过一丝恍然，他好像想起了什么，但很快恢复平静。
“好名字。”
沈清失笑，几天前顾而已在课上也是这样夸周蓁的。顾而已说，“桃之夭夭，其叶蓁蓁”，出自《周南·桃夭》，周蓁配得上这个好名字。
“你在P大念研究生吗？”景岳淡淡地问。此刻的他一点都不像刚才那个用“钱包掉了”来喊住前头人的样子。
“嗯，中文系。”
“什么专业？”
“创意写作。”
景岳略微动了动眉头。
“之前你在煜城读什么专业？”
沈清向来不大喜欢跟人聊太多自己的私事，但这次兴许是中秋遇老乡的缘故，她情不自禁地多说了些。
“本科在X大读政治学。那你呢？”
景岳笑了笑，“我本科也在X大，不过我读书那会儿X大还没开政治学这专业，我学了法，后来也到白城读研究生了。”
沈清脸上又笑开了几分，“我们还是校友啊。看来我还得叫你一声师兄了。”
X大传统，只叫师兄师姐，不称学长学姐，X大人打趣说要是见着司法部部长也叫学长那多不对劲啊。
“师兄倒是不用了，毕竟我毕业这么多年了，就叫我景岳吧。”
“哦……好。那师兄你研究生在白城哪所大学？”
“Z大。”
想来也是如此。X大人考研到白城读法学的大多都会选择这所学校。
沈清看见离得不远的圆月，清亮的光辉在中秋这样的好日子竟然添上了几分暖意。中秋节在白城遇到了老乡，心下莫名觉得有些感慨。沈清偏过头看见他也抬头望着月亮。景岳不经意地看进她的眼。
二人一同笑起来。
第四节
周蓁回到宿舍的时候，沈清已经洗好澡坐在床上敲电脑了。
“格格你还好吗？”
沈清在宿舍一般都叫她格格，原因是某日沈清更晋江上的长篇时，问周蓁想在她小说里叫什么，周蓁说叫格格好了，沈清问为什么，周蓁说吉祥啊。如此，沈清因着这个梗，连通讯录里也将她的名字改成了周格格。
“好什么好啊，差点没把我拉虚脱。”周蓁往床上一倒，又闻到自己身上一股火锅味。“沈清啊，我觉得自己现在就是个移动的小火锅，可是我真的就想倒下就睡啊。”
“别啊，你还没卸妆呢。”
“做个女人为什么这么难。”周蓁抓狂，抓起枕头一阵猛打，可是枕头绵绵软软一点反应都没有。
“好啦好啦，明天还要上影片精读课呢，赶紧收拾了早点睡呀。”
周蓁蹭地坐起来，“明天又要见到我家老顾了，我得再敷个面膜。”
周蓁实际上只比沈清大四岁，本科毕业后她工作了两年，又考了两年研才又重新做了学生，可这几年蹉跎到底在她脸上留下点痕迹，她桌上的眼霜数量比沈清大学四年用的洗面奶都要多。但沈清还是得承认，周蓁是美的，她生动而热烈，否则一向挑剔的顾而已也不会在课上夸她配得上这个好名字了。
好名字……
她想起刚才送她到楼下的那个人，他说出这三个字的时候，眉目一丝不苟，音调铿锵顿挫却分毫不差。
风景的景，岳山的岳。
“沈清啊，刚才你说你遇到你老乡了，除了谢佻，没听你说过还有别的人啊。”周蓁大大剌剌地问道。
“他已经毕业了，这次来白城出差，正好也在那家火锅店吃饭，看见了就招呼我了。”沈清轻描淡写，但心里却奇怪的不断发生着微妙的化学反应。
“你可别说了，现在谁跟我提火锅，我跟谁急。”说完，周蓁又往厕所跑。
一直到第二天上午上课的时候，周蓁觉得肚子甚至更痛了。
顾而已上课的时候不用讲义，也不做课件，从来都是潇潇洒洒来，轻轻飘飘去，有时兴起便开了电脑装了电影给学生看，大多数时候都是天南海北地跟学生聊，然后大家一起讨论。
这节课是要分析《盗梦空间》里的造型与结构，但从上课开始周蓁就觉得自己肚子实在是疼得不行。她一直紧紧地抓着沈清的手，沈清被点到名起身准备发言的时候，周蓁已经痛得瘫倒在桌子上。
“顾老师，周蓁有些不舒服，请问现在我可以带她去校医院看看吗？”
顾而已早就发现了周蓁不对劲，从开学到现在，周蓁都是课上最积极的人，每次听她发言，顾而已都觉得这孩子简直就是自己肚里的蛔虫，可是今天她却一直低着头，一眼都未看过她。
顾而已走过来，从口袋里拿出纸巾递给沈清，示意她擦擦周蓁额头上的汗水。
“赶紧去，要是走不动，来个男生一起去。”
沈清连忙接过纸给周蓁擦汗水，周蓁握住她的手，虚虚软软地说，“顾老师，不好意思……”
这句话刚说出来，周蓁就觉得鼻头一酸，她哪里还有力气忍住眼泪。
“沈清……我疼……”
顾而已见状，躬身示意沈清把周蓁扶到他背上来。周蓁不肯，顾而已牵过她的手，往自己肩上放。
“别怕，马上带你去医院。”
顾而已背起她往教室外面走，班长追上去。
“顾老师，这几天查得严，你这擅离课堂，可算得上教学事故啊。”
顾而已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对着教室里的学生说，“各位同学，老师实在很抱歉，但是我实在不能看着自己的学生痛成这样还能继续讲课。”
班长大声说道，“顾老师，你可以让一个男同学背她去啊……”
沈清说道，“你不就是男同学吗？”
班长呆愣地立着，望着这三人离去。
第一节
刚走出火锅店，周蓁就拉着沈清到隔壁的水果店买香蕉。周蓁不大能吃辣，现下只觉得腹内如刀绞。反倒是一开始不愿意吃外地火锅的沈清气定神闲地望着她挑香蕉，意犹未尽地回忆煜城味道。说什么不思乡，那都是嘴硬，心肠怎样硬的人到了异国他乡总有一刻难免会怀念自小生长的地方。
这家水果店是一对四川夫妇开的，他们来白城拼搏了很多年，从最开始的推车到现在终于省下钱租了门面开了这家店。快开学的时候，沈清提前来熟悉学校，当时水果店刚开张，沈清在隔壁饺子店吃了饭顺便进去买了一串青提，说起来她也算这家店第一批客人。沈清本科时形成了习惯，不吃晚饭，但现在每天晚上都要熬夜看书写作业，所以她时常光顾这家店，买点水果晚上饿了就吃一点。
店老板的小儿子乖乖地坐在学步车上，眼睛扑闪扑闪地望着来来往往的行人。沈清见着门口边上的舟舟，两步蹦到他面前，蹲下身，握住他的小手，逗他玩儿。真是可爱呀，沈清向来对小朋友没有抵抗力，尤其是这样可爱的。舟舟也记得沈清，见着她就咿咿呀呀地笑起来。
“亲我一口，好不好呀？”沈清柔声问小朋友。
舟舟眨眨眼，长长的睫毛浓浓密密的，他听懂了她的话，头往前准备亲她。
“啊，不行，我今天擦了脸，还是不要亲了。”沈清移开了脸，舟舟还是看着她笑。
“那要不然我亲你好了。”
舟舟还是开心地笑，沈清真想抱住他狠狠地亲一口啊，可她突然又想起自己现在还画了口红。
她笑眯眯地望着学步车里的孩子，从包里掏出纸巾，仔仔细细地擦干净口红。
“好啦，现在可以亲你一口啦。”
才两岁的孩子竟然完全看懂了她的意思，天真无邪地笑着，甚至还把肉嘟嘟的脸颊向她靠得更近。
“叭！”
沈清开心地大笑起来。虽然她知道自己现在活脱脱的怪阿姨形象，但她还是觉得开心啊，就是这么开心啊。
“沈清，快走啦。”周蓁提着香蕉和苹果过来叫她，俯到她耳边小声地说，“我憋不住啦。”
沈清起身，给舟舟挥手说拜拜，刚跟老板娘打了声招呼，便被周蓁拖走了。
第二节
景岳就在店门外一米的地方。
沈清和她朋友从他身边走过的时候，他竟然觉得紧张，不知道该不该追上去叫住她。他并不知道她的名字，但她们还在吃火锅的时候，他就认出了她。
三年前的那个傍晚，她穿的是白色衬衫和长裙，三年后的今天，她穿了一件长风衣。人瘦了许多，好像也高了一点，没戴眼镜，化了淡妆，比从前要好看。
景岳并未想到自己竟然对三年前的事记得这么清楚，可他到店里看到她的第一眼就想起来了，一切都想起来了。他有些诧异，对自己感到诧异，这三年他鲜少想起这个好心的女大学生，可如今一见他第一次觉得自己还没老，竟然还记得那些琐碎的细节。
他跟着她们从火锅店走出来的时候就想上去打招呼，可她显然并没有注意到他，进了水果店就蹲下来逗学步车里的孩子。
他站在店门口看她认真地擦掉口红，亲吻小孩的脸。万家灯火，车水马龙，他蓦然有一种安稳的归家之感。
景岳想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往她们离开的方向走去。但他没想到这俩姑娘走得这么快，好在他腿长步子迈得大，没过多久就看见了她们。
该叫她什么，该怎么介绍自己，为什么要叫住她？他什么都不知道，活了快三十年，现在的他脑子里却是一片空白。
“同学，你钱包掉了。”景岳想了半天憋出这样一句话，可前面俩人顾自地往前冲，完全没听见他这声造作扭捏的喊话。
周蓁说她肚子现在排山倒海下一秒体内的洪荒之力就要爆发出来了，急得她眼泪都快掉出来了。沈清一边替她急，一边哭笑不得。但她连连听到几声“钱包掉了”后，还是忍不住转身往后看。
景岳见她转过来，飞快地往前走。沈清看了看两侧，除了她跟周蓁外，没别的人，她打开挎包检查是不是自己的钱包掉了。周蓁却是完全不管不顾，撇下沈清自个儿冲进教学楼上厕所去了。
周蓁这一跑，斑驳夜色中只剩她跟眼前这个叫着“钱包掉了”的高个儿男人了。
“同学。”
沈清平静地看着他。
“我是景岳，风景的景，岳山的岳。”
景岳忽然冒出这句话，沈清没反应过来，借着路灯，景岳看见她无风无浪的脸上闪过一丝疑惑，但很快就消失了，她显然已经忘了那个叫景岳的男人了。
“三年前，你在煜城吗？”
“在啊。”
沈清努力地回想，听到这句话她开始想起些什么。
风景的景，岳山的岳。
……
“不好意思，我……”沈清有些抱歉，但想来她是见过这个人的，只是过了太久她实在没什么印象。
“三年前，在锦江小区……”
锦江小区？沈清想起那段又黑又长的楼梯……但她觉得记忆可以就此打住了，过去的应该让它过去。
“……我的儿子……景暮……”
沈清望着眼前这个男人，想到那个肉嘟嘟的小短腿，记忆一下就活络了。果然只有想到孩子，她的大脑反应最敏捷。
景岳见她恍然大悟的样子，总算松了口气。
第三节
周蓁收到沈清微信的时候，还在厕所坚持抗战。她一边怨念那家火锅为什么这么好吃，一边飞快地回沈清消息，让她早点回宿舍。
沈清本来是想到教学楼等周蓁的，可是这个叫景岳的男人说送她回宿舍，她竟然点了头。
景岳比她高很多，沈清今天穿了高跟鞋也只到他肩膀。一路走着，沈清暗笑，兴许是自己荷尔蒙分泌过剩，见着长得高的男人就没什么抵抗力了，真是春天来了万物复苏的大草原啊。可沈清又想，他有两个儿子的话，那他肯定早就结婚了，她不知道自己现在跟一个已婚男人一起走着到底是怎么想的，她自己都搞不懂，此刻月圆，她暂时也不想搞懂。
“我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吗？”景岳开口说话。
沈清嗅到他身上的味道，若有若无的苦茶香，不是喷的香水，而是真的苦茶味道。
“沈清，清澈的清。”
景岳眼里略过一丝恍然，他好像想起了什么，但很快恢复平静。
“好名字。”
沈清失笑，几天前顾而已在课上也是这样夸周蓁的。顾而已说，“桃之夭夭，其叶蓁蓁”，出自《周南·桃夭》，周蓁配得上这个好名字。
“你在P大念研究生吗？”景岳淡淡地问。此刻的他一点都不像刚才那个用“钱包掉了”来喊住前头人的样子。
“嗯，中文系。”
“什么专业？”
“创意写作。”
景岳略微动了动眉头。
“之前你在煜城读什么专业？”
沈清向来不大喜欢跟人聊太多自己的私事，但这次兴许是中秋遇老乡的缘故，她情不自禁地多说了些。
“本科在X大读政治学。那你呢？”
景岳笑了笑，“我本科也在X大，不过我读书那会儿X大还没开政治学这专业，我学了法，后来也到白城读研究生了。”
沈清脸上又笑开了几分，“我们还是校友啊。看来我还得叫你一声师兄了。”
X大传统，只叫师兄师姐，不称学长学姐，X大人打趣说要是见着司法部部长也叫学长那多不对劲啊。
“师兄倒是不用了，毕竟我毕业这么多年了，就叫我景岳吧。”
“哦……好。那师兄你研究生在白城哪所大学？”
“Z大。”
想来也是如此。X大人考研到白城读法学的大多都会选择这所学校。
沈清看见离得不远的圆月，清亮的光辉在中秋这样的好日子竟然添上了几分暖意。中秋节在白城遇到了老乡，心下莫名觉得有些感慨。沈清偏过头看见他也抬头望着月亮。景岳不经意地看进她的眼。
二人一同笑起来。
第四节
周蓁回到宿舍的时候，沈清已经洗好澡坐在床上敲电脑了。
“格格你还好吗？”
沈清在宿舍一般都叫她格格，原因是某日沈清更晋江上的长篇时，问周蓁想在她小说里叫什么，周蓁说叫格格好了，沈清问为什么，周蓁说吉祥啊。如此，沈清因着这个梗，连通讯录里也将她的名字改成了周格格。
“好什么好啊，差点没把我拉虚脱。”周蓁往床上一倒，又闻到自己身上一股火锅味。“沈清啊，我觉得自己现在就是个移动的小火锅，可是我真的就想倒下就睡啊。”
“别啊，你还没卸妆呢。”
“做个女人为什么这么难。”周蓁抓狂，抓起枕头一阵猛打，可是枕头绵绵软软一点反应都没有。
“好啦好啦，明天还要上影片精读课呢，赶紧收拾了早点睡呀。”
周蓁蹭地坐起来，“明天又要见到我家老顾了，我得再敷个面膜。”
周蓁实际上只比沈清大四岁，本科毕业后她工作了两年，又考了两年研才又重新做了学生，可这几年蹉跎到底在她脸上留下点痕迹，她桌上的眼霜数量比沈清大学四年用的洗面奶都要多。但沈清还是得承认，周蓁是美的，她生动而热烈，否则一向挑剔的顾而已也不会在课上夸她配得上这个好名字了。
好名字……
她想起刚才送她到楼下的那个人，他说出这三个字的时候，眉目一丝不苟，音调铿锵顿挫却分毫不差。
风景的景，岳山的岳。
“沈清啊，刚才你说你遇到你老乡了，除了谢佻，没听你说过还有别的人啊。”周蓁大大剌剌地问道。
“他已经毕业了，这次来白城出差，正好也在那家火锅店吃饭，看见了就招呼我了。”沈清轻描淡写，但心里却奇怪的不断发生着微妙的化学反应。
“你可别说了，现在谁跟我提火锅，我跟谁急。”说完，周蓁又往厕所跑。
一直到第二天上午上课的时候，周蓁觉得肚子甚至更痛了。
顾而已上课的时候不用讲义，也不做课件，从来都是潇潇洒洒来，轻轻飘飘去，有时兴起便开了电脑装了电影给学生看，大多数时候都是天南海北地跟学生聊，然后大家一起讨论。
这节课是要分析《盗梦空间》里的造型与结构，但从上课开始周蓁就觉得自己肚子实在是疼得不行。她一直紧紧地抓着沈清的手，沈清被点到名起身准备发言的时候，周蓁已经痛得瘫倒在桌子上。
“顾老师，周蓁有些不舒服，请问现在我可以带她去校医院看看吗？”
顾而已早就发现了周蓁不对劲，从开学到现在，周蓁都是课上最积极的人，每次听她发言，顾而已都觉得这孩子简直就是自己肚里的蛔虫，可是今天她却一直低着头，一眼都未看过她。
顾而已走过来，从口袋里拿出纸巾递给沈清，示意她擦擦周蓁额头上的汗水。
“赶紧去，要是走不动，来个男生一起去。”
沈清连忙接过纸给周蓁擦汗水，周蓁握住她的手，虚虚软软地说，“顾老师，不好意思……”
这句话刚说出来，周蓁就觉得鼻头一酸，她哪里还有力气忍住眼泪。
“沈清……我疼……”
顾而已见状，躬身示意沈清把周蓁扶到他背上来。周蓁不肯，顾而已牵过她的手，往自己肩上放。
“别怕，马上带你去医院。”
顾而已背起她往教室外面走，班长追上去。
“顾老师，这几天查得严，你这擅离课堂，可算得上教学事故啊。”
顾而已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对着教室里的学生说，“各位同学，老师实在很抱歉，但是我实在不能看着自己的学生痛成这样还能继续讲课。”
班长大声说道，“顾老师，你可以让一个男同学背她去啊……”
沈清说道，“你不就是男同学吗？”
班长呆愣地立着，望着这三人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