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念良人形同陌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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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界。
待程浩楠与灵儿回到百舸号上时，天已经擦黑，海面上的事物影影绰绰起来，陈步辰命水手们点燃了船灯，远远望去，百舸号就像在大海中航行的许愿船。
露华与妖妖灵等人正在甲板上翘首以盼，待两人上船，立刻围拢过来。
“你们俩这是怎么了，身上的衣服都湿透了。”露华关心道。
灵儿啐一口，满脸通红道：“我先去换衣服。”说罢，分开众人，仓皇向船舱去了。
露华目光追问着程浩楠，后者老脸一红道：“都是我不小心，回来的时候，从归一剑上掉到海里去了。”
“啊。”露华惊讶道，“怎么回事？你们两个可有受伤？需不需要我去拿医药箱？你是在何处发现灵儿妹妹的？”
程浩楠胡乱摇摇头，将灵儿遭遇之事掐头去尾，简短截说给众人。
妖妖灵听完，忿忿道：“要我说，那五个作威作福的人渣，这种下场都算便宜他们了。老夫我是没去，我要是去了的话，非得把他们……”说着，捏下拳头，沮丧道：“忘了，我是个游魂，好像也不能把他们怎么样。”
端木法师连诵佛号道：“盟主救助数百无辜女子，真乃大功德一件啊。”
程浩楠摆摆手，连称不敢。
露华双手交织在一起道：“不管怎样，你也算为民除害，伸张正义，最终平安回来，这就是最大的幸事。”
程浩楠拱手问陈步辰道：“船长，我们还有多久到虚之岛？”
陈步辰伸手向前一指。此时，天已完全暗下来，夜幕笼罩海面，耳边只有海浪的起伏声，眼睛看不见海水，犹如行走在黑色深渊：“其实，我们现在已经在虚之岛边缘徘徊了，之前没进去，是怕你回来时找不到路。只要你一声令下，一盏茶的时间过后，我们就能进入虚之岛范围。”
程浩楠听罢，看一眼露华与任不弃等人，她们手持武器冲自己点点头，示意自己已严阵以待。
他转头问端木法师道：“法师，最近这几天您和万二哥，以及诸位修真掌门恢复得如何了？”
万二哥高声回道：“请盟主放心，我们这些洞里的老妖精，早就恢复如初了。这些年在海底的洞里，天天除了练功就是吃饭，几千年过去，倒也练就了一项本领，就是灵力复苏特别快。现在，我们这些人随时可以战斗。”
程浩楠点点头，转向陈步辰道：“陈船长，麻烦找几艘救生艇，在此处把我们放下去吧，剩下的路，我们自己走就可以了。”
陈步辰双目圆睁，不悦道：“浩楠你在说什么？当初不是说好了，我们百舸号全体官兵送你到虚之岛。”
程浩楠上前拍拍他的肩膀道：“我知道你的意思，当初答应你，要为你和你的兄弟们善终的事，我也没忘。只是你想过没有，一旦进入这虚之岛，迎战邪祟，很有可能你或者你的士兵们就会魂飞魄散，那样的话，我就没办法带你们再入轮回了。所以，你就在此处等我回来，我答应你，等我回来第一件事，就是带你们去度难寺超度。”
陈步辰冷哼一声道：“好你个程浩楠，你把我百舸号上全体士兵和水手们当成什么了？告诉你，当初我们也是追随郑公公海战无数的常胜之师，怎地如今要打仗了，就让我们躲在这阵外做缩头乌龟？我不答应。”
程浩楠握住陈步辰抓紧船舵的手道：“这次不比之前，之前你们与郑公公打仗，那是九死一生，受伤还能再救。这次你们要去就是十死无生，受伤之后，很有可能魂飞魄散，再也无法轮回转世了。如此，你还坚持要去吗？”
陈步辰双手掌舵道：“我要去，大明军誓死不退。”
程浩楠急得抓耳挠腮道：“哎呀，你这人怎么跟你说不清楚呢？好吧，就算你想去，那你也得问问这些士兵、水手们想不想去吧？他们是不是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已经去世的事？你把实话告诉他们，让他们自己决定，怎么样？”
陈步辰大笑三声道：“有何不可，我现在就说，你听好了。”
说罢，陈步辰转身敲响一旁的大锣，士兵与水手们聚拢过来，列队站好。
“唰”的一声，陈步辰拔出腰间佩剑，朗声道：“百舸号上的弟兄们，你们听好了。现在，我告诉你们一件事，其实我们早就死了。现在，是我们死后一千多年的世界了。”
此话一出，士兵与水手们安静异常，程浩楠预料中乱成一锅粥的场景并没有出现。
陈步辰继续说：“不仅我们没了，我们曾经生活的大明也没了。现在，是华夏国了，他们都是华夏国的人。”说着，他一指程浩楠。
“最开始我知道这个消息时，感觉非常难以接受，我就想我们的大明怎么能没呢？我们万国来朝，无比荣光的大明，就那么消失了。”陈步辰双眼含泪，神色惋惜。
“轰隆。”天空此时响起闷雷，一阵阵雷声向百舸号迫近，船上的空气都变得有些闷热起来。
“后来我想明白了，大明其实并没有消失，它随着后续更迭，一直延伸到现在。现在的华夏人，就可以说是我们大明人的后裔嘛。我们跟他们之前就相当于长辈与晚辈，爷爷与孙子之间的关系。你们说对不对？”
士兵们齐刷刷吼道：“对。”
程浩楠小声在陈步辰身边嘀咕：“您这比喻可不怎么样。”
陈步辰咬紧牙关道：“好多士兵与水手大字不识，不这么说，他们听不懂。”
说罢，陈步辰又继续慷慨道：“现在，有个叫修罗的一群人，想通过什么邪阵，将这人界毁灭。人界毁灭，华夏国将不复存在，那就意味着咱们大明绝后了呀。俗话说得好，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们忍心让自己孩子的孩子的孩子，断子绝孙吗？”
士兵们纷纷摩拳擦掌，摇头道：“不愿意。”
“咔嚓。”一道狰狞的闪电划过，映出士兵们刚毅的脸庞。
陈步辰右手一挥道：“很好，现在你们应该也想起来了，当初，我们就是在虚之岛被见过怪物的郑公公打死的。今日，祸害人界的修罗，也在虚之岛。我想问问，有没有怕死不想去虚之岛的？此去，万一战死的话，你们可就再无往生机会了。”
士兵们斩钉截铁，齐声喊道：“百舸军誓死不退，大明军誓死不退。”
“哗！”豆大的雨点从天而降，在天地间织出一张细密的网。
陈步辰不顾帽檐上的雨水，转身，将佩剑向前一指道：“百舸号，正前方，前进。”
士兵与水手们领命散去。
“怎么样？”陈步辰收起佩剑，拍拍程浩楠肩膀。
程浩楠看着甲板上忙碌起来的士兵与水手们，他们冒雨搬运武器，准备进入战斗状态，面上全无赴死之意，彼此间有时还开两句玩笑，好像自己马上要去的是十分普通的港口，深吸口气，竖起大拇指道：“祖先威武。”
眼见陈步辰他们冒着大雨进入战斗状态，三十六修真门派以及诸位散仙也纷纷摩拳擦掌，过来请战。
程浩楠面对吵嚷的众人一时犯了难，不知该如何分配他们所属位置，恰好灵儿换完衣服从船舱出来。
程浩楠赶紧把她拽过去，问问她有什么好主意。
灵儿看一眼众人道：“这个很简单啊，我们可在百舸号上按照九宫之术排列，端木法师的术法，仁合中正，可居防守位。万二哥的功法霸道刚猛，但耐力不足，可居冲锋位置。米熊大伯伯的法术偏……”
程浩楠没想到平时古灵精怪的灵儿，分配队形是一把好手，当即清清嗓子道：“既然如此，本盟主宣布，从此刻开始，你就是人界修真门派的副盟主啦，诸位掌门的战斗位就交给你来谋划。”
说罢，不由分说将灵儿塞进人堆中，自己抽身喘口气。
一旁的露华与任不弃也正挥舞着手中武器，摩拳擦掌。整座船上，唯二悠闲的只有小白和妖妖灵两个人，此时俩人倚在一起，看甲板上雨水砸出的点点水花。
程浩楠见状，一步三晃过去，挤在两人身边，吸口气道：“哎呦，忙里偷闲，可累死我了。”
妖妖灵揶揄一声道：“臭小子，这就叫能力越大，责任越大。”
小白跑过来道：“浩楠哥哥，你哪里累，我给你捶捶。”
程浩楠哈哈一笑道：“还是小白最关心我，哥哥看见你就哪里都不累了。对了，小白，有个事告诉你，一会儿进入虚之岛，不论发生什么，你千万不要出手。”
“咦？为什么呢？”小白侧着头问。
程浩楠轻拍她后背道：“你忘了，在你身上还有黑衣小白种下的锁链。我怕到时候你出手，黑衣小白追来，到时候咱们这一船人，可都不是她的对手。”
小白嘟着嘴道：“可是浩楠哥哥，我想帮你嘛。”
程浩楠摸摸她的头道：“只要你乖乖在船上待着，不要遇到什么危险，这就是帮我啦。等这件事解决了，我们还可以帮你找找你的家人，看看你的来历是怎么样的，好吗？”
小白眼前一亮道：“真的？浩楠哥哥，你说以后会带我去找家人？”
程浩楠点点头道：“我答应你，一定会的，那我们就这么说定了。”
小白满心欢喜地点点头，此时，只听船头陈步辰喊道：“起雾了，我们已到达虚之岛，全员做好战斗准备。”
程浩楠冲妖妖灵点点头，嘱咐他照顾好小白，唤出归一剑，转身往船头走去。
“走吧，小白，我们去船舱躲躲吧。”妖妖灵唤道。
小白望着程浩楠离去的背影，一脸在乎道：“爷爷，你说，浩楠哥哥他会有危险吗？”
妖妖灵双手一摊道：“这可不好说，这小子现在虽说是人界修士里最强的那个，可谁知道这虚之岛上，修罗又藏了什么怪物，不好说，说不好。”
“啊……”小白捂住嘴唇。
妖妖灵瞥一眼小白，慌忙掌嘴道：“不过，我相信百舸号一定没问题的，毕竟这艘船上还有这么多修真高手，是吧？比如说有露华，任不弃，还有灵儿，三十六门派高手……呃……一定没问题的。放心吧，我们就别在外面捣乱了，走，跟我回船舱吧。”
小白听罢，将信将疑地跟着妖妖灵回到船舱，坐在床上，她百无聊赖地抬起头，盯着在茶桌前伸懒腰的妖妖灵说：“爷爷，你在这里做什么？我不可以帮浩楠哥哥，你可以呀。”
说罢，只听船舱处传来妖妖灵惨绝人寰的叫声，可惜此时外面的雨声太大，盖住了他的呼喊。
程浩楠与灵儿等人站在船头，密切关注着百舸号周围的浓雾，四周一片安静，除了船身撞击海浪的声音外，再无任何声响。
“这也太安静了吧。”灵儿忍不住小声道。
“保持警惕。”程浩楠握紧归一剑，提醒众人。
不知过了多久，前方隐约传来男子唱歌的声音，在沙沙的雨声中，模糊不清，忽左忽右，声音越来越大，似乎在向百舸号靠拢。
众人屏息凝神，终于听清来人所唱：“好一朵茉莉花，好一朵茉莉花，满园花草香也香不过它……”
“就是他，虚之岛的怪物，当初他就是唱的这首歌迷惑郑公公的。”陈步辰有些紧张，纵使自己已经死过一次了，再次听见这个声音，还是让他有些战栗，他颤声道，“百舸号全体士兵，准备迎敌。”
“弓弩手已就位。”
“佛朗机炮手已就位。”
“巨弩手就位。”
“巨炮手就位。”
程浩楠提起归一剑，越过雨幕，盯着前方的雾气，气氛压抑得像一双无形大手攥住众人心脏，在彼此清晰可闻的呼吸声中，歌声越来越近……
妖界。
闻云殿外，空柳正像无头苍蝇般四处乱转，他眉头紧皱，连声叹气。
偏殿处一绿衣女子飘然而出，面带纱巾，款款走来。
空柳一见，三两步奔过去，拱手行礼道：“圣女。”
圣女在面纱下轻叹口气，微微摇头。
空柳挺起胸膛道：“我再去试试。”
刚越过圣女冲几步，便被两侧的灵弩军拦下：“苏教官有令，除圣女外，谁都不见。”
空柳青筋暴突道：“你们可知我是谁吗？我是她未成亲的夫君，我去看自己娘子有什么不能的？你们给我让开。”
灵弩军道：“苏教官说了，尤其是空柳不得入内。”
空柳跳脚道：“这是为何？自苏彤从前线回来，已经一个多月了，我每天过来十几次，次次都不与我见面，我到底哪里做错了？”
灵弩军道：“阁下还是请回吧。”
空柳悻悻回到圣女身边道：“圣女，请问苏彤她到底如何了？”
圣女叹口气道：“我答应了苏彤，不能将她的事告诉你，等她想说的时候，你自然会知道。”
空柳双手交握道：“可是她一直不见我，是不是她在前线喜欢上别人了？想悔婚？不管想做什么，起码给我个说法吧。”
圣女望一眼苏彤所在的房间，还想再说什么，侍卫来报，前线有战信传来，二人便急匆匆赶回正殿。
苏彤在房内听着两人脚步渐渐走远，深深出了口气，方才她真怕空柳硬闯进来，看见自己，看见自己如今这副模样。
她缓缓抬头，望着对面的铜镜，现在，苏彤已经能平静地接受自己这张脸了。
最初回来，圣女不让这房间添置任何能折射出人影的东西，是苏彤坚持添置了这面镜子。
从一开始不敢睁眼，到望着镜子中这张脸，想把脸撕烂。再到现在，她已经能接受这张腐烂树根一样扭曲的脸。
但在心底，她也清醒地知道，自己和空柳再无任何缘分可能，自己再也不是之前的圣都第一美人，两人从此形同陌路。
这些时日，圣女日日前来看望，为她想了各种法子，自己的灵力毫不吝啬在苏彤身上花费殆尽。可惜，不论怎样的办法，始终无法让苏彤的容貌复原，她从最初对圣女抱有希望，到后来的绝望，如今已如一潭秋水般平静。
苏彤起身换上一件黑色长袍，这件袍子很大，有个帽兜，可以将脸也遮住，不会被人看了去。
穿戴妥当后，苏彤照照镜子，推开房门后窗，一跃而出，离开闻云殿，向圣都行去。
“战报所奏何事？”圣女在正殿端坐后垂问，空柳守在一旁。
侍卫颤颤巍巍汇报道：“启禀圣女，苏睿将军为了那妖莫寒，将我们妖界的四座城池全部让给兽族了。”
“你说什么？”圣女高呼一声，挺身而立。
侍卫跪下道：“这战报上说，苏睿将军与妖莫寒苦战两场，苏将军大胜，将妖莫寒所占六座城池，夺回四座。随后，兽人派兵入侵，占领了妖莫寒剩余两座城池，妖莫寒趁机向兽人请降。这苏睿为了给他妹妹报仇，竟然私自答应将他占领的四座城池，全部让给了兽人。兽人不费吹灰之力，就夺走了我们三分之一的地盘啊。”
“什么？”圣女惊讶道，“把战报呈上来，我亲自看。”
满朝官员听到后，纷纷斥责起苏睿来。
“这个苏睿，真是太不像话了，妖界之城岂成为他私人财物，随便予人。”
“就是，他此举与那当初的妖莫寒何异？我看更厉害，简直有过之而无不及。”
“妖界山河一寸一土，一草一木皆是属于圣女，这苏睿有何权利处置那四座城池？他此举分明是不把圣女放在眼里。”
“如此一来，这兽人轻松掠夺我妖界三分之一的土地，妖界危矣。”
“对了，他那个妹妹不是回来了吗？我看干脆把他妹妹抓起来，以性命相逼，逼他交出兵权。”
满朝的议论声此起彼伏，不满之声越来越高，圣女在群臣吵嚷声中看完这封前线暗探传回的战报，心中五味杂陈。
此时，只听大殿上传来一声怒吼：“别吵了，谁在聒噪小心我手中刀。”
此话一出，大殿上顿时安静得针落可闻。圣女感激的看了空柳一眼，空柳望着她欲言又止。
圣女朗声道：“你们先下去吧，此事我已知晓，待我思虑一番，再做定夺。”
群臣拱手行礼，不敢高声发表有关苏睿的言论，纷纷甩袖而去。
待最后一位大臣离去后，空柳忍不住问：“圣女，苏彤到底出了什么事，为什么苏睿需要为她报仇？事到如今，还请您如实相告。”
圣女沉寂了许久，长叹一口气说：“她被妖莫寒毁了容。”
这轻飘飘的一句话，好似晴天霹雳般炸响在空柳耳边，让他神情恍惚，一时有些站立不稳。
街上此起彼伏的叫卖声，商贩与顾客之间的讨价还价声，孩童嬉闹声，各色声音透过黑袍涌入苏彤耳朵，这些市井喧嚣让她的心渐渐安定下来，她缓缓走在街道上，感受人潮的温暖。
透过黑纱望着人们喜气洋洋的笑脸，她的心情也好了许多，感觉自己对妖莫寒的抗争是值得的，为了这些可爱的百姓安居乐业，自己失去这张脸又有何可惜。未来，她要用自己的余生，继续守护妖界平安。
不知不觉间行到一兵糖葫芦摊位前，望着一串串晶莹剔透的冰糖葫芦，苏彤不禁有些惶神，过去和空柳一起逛街时，每次他都要买两串，他说喜欢看苏彤吃冰糖葫芦时，被酸到皱眉的样子，就像一只打哈欠的小猫咪，特别可爱。每次这时，苏彤便会一把揪住他的耳朵，说他龇牙咧嘴的样子，就像酒铺门前看门的老狗大黄。
正在出神间，突然听到前方行走两人说起自己的名字，不自觉迈上脚步跟了过去。
两人一青衫，一蓝衫，各自手拿一壶酒，另一只手拎着一包五香豆，边走边喝，无比惬意。
只见青衫男子摇头晃脑道：“你听说了吗？苏睿的哥哥为了给他妹妹苏彤报仇，把四座城池都送给兽人了。”
苏彤听到此话，心中一惊，跟得更紧。
蓝衫男子接话：“什么？那还了得，咱们妖界一共就十八座主城，他送出去四座，这可倒好。他妹妹是个什么人物啊，能值四座主城？”
青衫男子哈哈一笑道：“要不说老兄你整日闭门不出，不谙世事。苏睿的妹妹，名叫苏彤，可是咱们圣都第一大美人啊，就那个年年评选都是韵色榜榜首的那个。”
蓝衫男子恍然大悟道：“哦哦，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没见过真人，只见过画像，确实是个一等一的美人，要是真人果真如画一般娇美的话，那四座城池，给了也就给了。”
青衫男子揽住他肩膀道：“我这么跟你说吧，画只画出了真人五分颜色，你就足以想象她真人有多美了。可惜了……”
蓝衫男子喝一口酒道：“可惜什么？可惜她跟别人成亲了？”
青衫男子摇摇头道：“她早就是殿前将军空柳大人未过门的娘子了，我说的可惜是……可惜她被毁容了，如此绝色，以后再也看不到喽。”
“毁容？你听谁说的？毁成什么样了？”蓝衫男子嘴里塞一把五香豆，高声嚷道。
青衫男子嘬口酒道：“还用听说，哥们我亲眼看见的。你忘了我之前干嘛的了，我可是妖莫寒身边的小兵啊，那场他与苏睿大将军之间的战斗，我就在现场，不过后面趁乱逃了回来。当时妖莫寒变成一只三头巨蟒，喷出黑色浓液，将苏彤的全身烧的惨不忍睹呦。”
苏彤听到他们如此说话，禁不住心跳加快，脚步虚浮。
蓝衫男子眼前一亮道：“有多惨，说来听听？”
青衫男子嘿嘿一笑道：“当时苏彤全身的皮肤被烫得直起泡，最严重的还是脸上，可惜那张粉嫩的脸蛋了，黑色浓液一过，那张脸就像烧开的粥一样，到处冒浓泡，一个泡还未破，底下又生成一个新的，整张脸就像开了锅一样。等这个劲儿过去，脸上一块好皮都没有了，到处都是烧伤的疤痕，脸上还像疙瘩一样，鼓起几个巨大的包，要多难看有多难看，想想就让人起鸡皮疙瘩。”说着，他还浑身抖一抖。
“有没有你说得这么夸张？说得好像你就在旁边看着似的，你真离这么近，苏将军还不早把你打死了？”蓝衫男子不屑的摇摇头。
青衫男子抛起一颗五香豆，落入口中道：“嘿，哥们我那会儿啊，就是趴在地上装死，才趁机跑回来的。说来也巧，我当时爬的位置再有半米，也被那黑色浓液喷上了。多亏哥们我福大命大造化大。”
蓝衫男子拍拍他的肩膀道：“是是是，可惜那苏彤就没这么好运了，这么一来，她跟那空柳将军的事，肯定要完。”
青衫男子点点头道：“那可不，娶妻谁不愿意娶一个年轻漂亮的，让你整天对着一张扭曲如树皮一样的脸，你愿意？哎，你还别说，说不定他们俩这婚事一告吹，老兄你还有点机会呢。毕竟这苏彤如今的相貌大不如前，如此一来，就没有之前那般抢手了。这女人一旦从天上摔到泥地里，到时候，老兄你只需稍加伸出援助之手，这前任圣都第一美女，可就是你的了。”
蓝衫男子喝一口酒，厌恶的摇摇头道：“拉倒吧你，要是让我每天看着丑八怪一样的脸，我肯定晚上不举，睡觉做噩梦，不对，我绝对连觉都不敢睡。再说了，你老兄怎么不伸出援助之手啊。”
青衫男子一拍蓝衫男子双腿中间道：“我也怕我的小鸟飞不起来，不能从雏鹰变成大鹏，哈哈哈。”
蓝衫男子哈哈一笑道：“不过，找件衣服把头蒙上的话，也没准能行。既然是榜首美女，想来除了脸蛋，身材也必定不俗。”
说罢，两人相视一笑，不顾过往行人，爆发出粗俗不堪的笑声。
突然，二人肩膀被人钳住，捏得生疼，回头一看，一黑袍人站在两人身后，剧烈喘气。
青衫男子问：“你谁呀？”
黑袍人杀气腾腾道：“道歉。”
蓝衫男子问：“道歉？给谁道歉？”
黑袍人漠然道：“给我。”
话音刚落，平地掀起一阵风，迅疾穿街而来，一下吹掉黑袍人的头套。
两人望着眼前这张脸，用尽全身力气大喊一声：“鬼呀！”
说罢，不管不顾打掉苏彤钳制他们的双手，手脚并用向前逃窜。
这声惊呼，吸引了附近商贩和过往行人，他们抬头看一眼苏彤的脸，也纷纷发出尖叫，四散奔逃，整个繁忙的大街，顷刻间空无一人。
苏彤前后看看，除了散落一地的货物，以及随风滚过的稻草，街上一个活物都没有了。她回身走到冰糖葫芦摊位前，摊位正在不住发抖，伸手拧下一串来，问：“多少钱？”
摊位抖动着道：“不……不要钱，请您拿了之后，赶快走吧。”
苏彤抛出一块上等晶石，拿起糖葫芦，一跃而起，向闻云殿方向而去。
回到偏殿，苏彤对着镜子，咬一口糖葫芦，这次的糖葫芦一点都不酸，很甜，甜得让她流泪。
她流着泪一口气吃光所有的糖葫芦，盘腿而坐，修炼起来。
妖灵心法在她周身流转，全身的灵力奔腾在经脉之中，苏彤一如往日修炼着，脑海里不断响起那二人所说的话，以及街上人看见她真面目后的反应。
“我可不愿每天看着丑八怪一样的脸。”
“看见她，我都觉得恶心。”
“鬼呀，别过来，鬼呀。”
“妈妈，我害怕。”
“求求你，别靠近我的孩子。”
为什么！自己为妖界付出了这么多，他们却如此对我？我为了他们在前线拼死冲杀，出生入死，他们做了什么呢？在背后轻薄我的姿色，将我的苦难当成他们茶余饭后的笑话！
苏彤心神激荡着，一股浓烈的黑气自丹田涌出，盘旋上升，将她笼罩起来。
这股黑气中，苏彤呼吸急促，双目通红，冷冷道：“干脆，杀个干净。”
人界。
待程浩楠与灵儿回到百舸号上时，天已经擦黑，海面上的事物影影绰绰起来，陈步辰命水手们点燃了船灯，远远望去，百舸号就像在大海中航行的许愿船。
露华与妖妖灵等人正在甲板上翘首以盼，待两人上船，立刻围拢过来。
“你们俩这是怎么了，身上的衣服都湿透了。”露华关心道。
灵儿啐一口，满脸通红道：“我先去换衣服。”说罢，分开众人，仓皇向船舱去了。
露华目光追问着程浩楠，后者老脸一红道：“都是我不小心，回来的时候，从归一剑上掉到海里去了。”
“啊。”露华惊讶道，“怎么回事？你们两个可有受伤？需不需要我去拿医药箱？你是在何处发现灵儿妹妹的？”
程浩楠胡乱摇摇头，将灵儿遭遇之事掐头去尾，简短截说给众人。
妖妖灵听完，忿忿道：“要我说，那五个作威作福的人渣，这种下场都算便宜他们了。老夫我是没去，我要是去了的话，非得把他们……”说着，捏下拳头，沮丧道：“忘了，我是个游魂，好像也不能把他们怎么样。”
端木法师连诵佛号道：“盟主救助数百无辜女子，真乃大功德一件啊。”
程浩楠摆摆手，连称不敢。
露华双手交织在一起道：“不管怎样，你也算为民除害，伸张正义，最终平安回来，这就是最大的幸事。”
程浩楠拱手问陈步辰道：“船长，我们还有多久到虚之岛？”
陈步辰伸手向前一指。此时，天已完全暗下来，夜幕笼罩海面，耳边只有海浪的起伏声，眼睛看不见海水，犹如行走在黑色深渊：“其实，我们现在已经在虚之岛边缘徘徊了，之前没进去，是怕你回来时找不到路。只要你一声令下，一盏茶的时间过后，我们就能进入虚之岛范围。”
程浩楠听罢，看一眼露华与任不弃等人，她们手持武器冲自己点点头，示意自己已严阵以待。
他转头问端木法师道：“法师，最近这几天您和万二哥，以及诸位修真掌门恢复得如何了？”
万二哥高声回道：“请盟主放心，我们这些洞里的老妖精，早就恢复如初了。这些年在海底的洞里，天天除了练功就是吃饭，几千年过去，倒也练就了一项本领，就是灵力复苏特别快。现在，我们这些人随时可以战斗。”
程浩楠点点头，转向陈步辰道：“陈船长，麻烦找几艘救生艇，在此处把我们放下去吧，剩下的路，我们自己走就可以了。”
陈步辰双目圆睁，不悦道：“浩楠你在说什么？当初不是说好了，我们百舸号全体官兵送你到虚之岛。”
程浩楠上前拍拍他的肩膀道：“我知道你的意思，当初答应你，要为你和你的兄弟们善终的事，我也没忘。只是你想过没有，一旦进入这虚之岛，迎战邪祟，很有可能你或者你的士兵们就会魂飞魄散，那样的话，我就没办法带你们再入轮回了。所以，你就在此处等我回来，我答应你，等我回来第一件事，就是带你们去度难寺超度。”
陈步辰冷哼一声道：“好你个程浩楠，你把我百舸号上全体士兵和水手们当成什么了？告诉你，当初我们也是追随郑公公海战无数的常胜之师，怎地如今要打仗了，就让我们躲在这阵外做缩头乌龟？我不答应。”
程浩楠握住陈步辰抓紧船舵的手道：“这次不比之前，之前你们与郑公公打仗，那是九死一生，受伤还能再救。这次你们要去就是十死无生，受伤之后，很有可能魂飞魄散，再也无法轮回转世了。如此，你还坚持要去吗？”
陈步辰双手掌舵道：“我要去，大明军誓死不退。”
程浩楠急得抓耳挠腮道：“哎呀，你这人怎么跟你说不清楚呢？好吧，就算你想去，那你也得问问这些士兵、水手们想不想去吧？他们是不是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已经去世的事？你把实话告诉他们，让他们自己决定，怎么样？”
陈步辰大笑三声道：“有何不可，我现在就说，你听好了。”
说罢，陈步辰转身敲响一旁的大锣，士兵与水手们聚拢过来，列队站好。
“唰”的一声，陈步辰拔出腰间佩剑，朗声道：“百舸号上的弟兄们，你们听好了。现在，我告诉你们一件事，其实我们早就死了。现在，是我们死后一千多年的世界了。”
此话一出，士兵与水手们安静异常，程浩楠预料中乱成一锅粥的场景并没有出现。
陈步辰继续说：“不仅我们没了，我们曾经生活的大明也没了。现在，是华夏国了，他们都是华夏国的人。”说着，他一指程浩楠。
“最开始我知道这个消息时，感觉非常难以接受，我就想我们的大明怎么能没呢？我们万国来朝，无比荣光的大明，就那么消失了。”陈步辰双眼含泪，神色惋惜。
“轰隆。”天空此时响起闷雷，一阵阵雷声向百舸号迫近，船上的空气都变得有些闷热起来。
“后来我想明白了，大明其实并没有消失，它随着后续更迭，一直延伸到现在。现在的华夏人，就可以说是我们大明人的后裔嘛。我们跟他们之前就相当于长辈与晚辈，爷爷与孙子之间的关系。你们说对不对？”
士兵们齐刷刷吼道：“对。”
程浩楠小声在陈步辰身边嘀咕：“您这比喻可不怎么样。”
陈步辰咬紧牙关道：“好多士兵与水手大字不识，不这么说，他们听不懂。”
说罢，陈步辰又继续慷慨道：“现在，有个叫修罗的一群人，想通过什么邪阵，将这人界毁灭。人界毁灭，华夏国将不复存在，那就意味着咱们大明绝后了呀。俗话说得好，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们忍心让自己孩子的孩子的孩子，断子绝孙吗？”
士兵们纷纷摩拳擦掌，摇头道：“不愿意。”
“咔嚓。”一道狰狞的闪电划过，映出士兵们刚毅的脸庞。
陈步辰右手一挥道：“很好，现在你们应该也想起来了，当初，我们就是在虚之岛被见过怪物的郑公公打死的。今日，祸害人界的修罗，也在虚之岛。我想问问，有没有怕死不想去虚之岛的？此去，万一战死的话，你们可就再无往生机会了。”
士兵们斩钉截铁，齐声喊道：“百舸军誓死不退，大明军誓死不退。”
“哗！”豆大的雨点从天而降，在天地间织出一张细密的网。
陈步辰不顾帽檐上的雨水，转身，将佩剑向前一指道：“百舸号，正前方，前进。”
士兵与水手们领命散去。
“怎么样？”陈步辰收起佩剑，拍拍程浩楠肩膀。
程浩楠看着甲板上忙碌起来的士兵与水手们，他们冒雨搬运武器，准备进入战斗状态，面上全无赴死之意，彼此间有时还开两句玩笑，好像自己马上要去的是十分普通的港口，深吸口气，竖起大拇指道：“祖先威武。”
眼见陈步辰他们冒着大雨进入战斗状态，三十六修真门派以及诸位散仙也纷纷摩拳擦掌，过来请战。
程浩楠面对吵嚷的众人一时犯了难，不知该如何分配他们所属位置，恰好灵儿换完衣服从船舱出来。
程浩楠赶紧把她拽过去，问问她有什么好主意。
灵儿看一眼众人道：“这个很简单啊，我们可在百舸号上按照九宫之术排列，端木法师的术法，仁合中正，可居防守位。万二哥的功法霸道刚猛，但耐力不足，可居冲锋位置。米熊大伯伯的法术偏……”
程浩楠没想到平时古灵精怪的灵儿，分配队形是一把好手，当即清清嗓子道：“既然如此，本盟主宣布，从此刻开始，你就是人界修真门派的副盟主啦，诸位掌门的战斗位就交给你来谋划。”
说罢，不由分说将灵儿塞进人堆中，自己抽身喘口气。
一旁的露华与任不弃也正挥舞着手中武器，摩拳擦掌。整座船上，唯二悠闲的只有小白和妖妖灵两个人，此时俩人倚在一起，看甲板上雨水砸出的点点水花。
程浩楠见状，一步三晃过去，挤在两人身边，吸口气道：“哎呦，忙里偷闲，可累死我了。”
妖妖灵揶揄一声道：“臭小子，这就叫能力越大，责任越大。”
小白跑过来道：“浩楠哥哥，你哪里累，我给你捶捶。”
程浩楠哈哈一笑道：“还是小白最关心我，哥哥看见你就哪里都不累了。对了，小白，有个事告诉你，一会儿进入虚之岛，不论发生什么，你千万不要出手。”
“咦？为什么呢？”小白侧着头问。
程浩楠轻拍她后背道：“你忘了，在你身上还有黑衣小白种下的锁链。我怕到时候你出手，黑衣小白追来，到时候咱们这一船人，可都不是她的对手。”
小白嘟着嘴道：“可是浩楠哥哥，我想帮你嘛。”
程浩楠摸摸她的头道：“只要你乖乖在船上待着，不要遇到什么危险，这就是帮我啦。等这件事解决了，我们还可以帮你找找你的家人，看看你的来历是怎么样的，好吗？”
小白眼前一亮道：“真的？浩楠哥哥，你说以后会带我去找家人？”
程浩楠点点头道：“我答应你，一定会的，那我们就这么说定了。”
小白满心欢喜地点点头，此时，只听船头陈步辰喊道：“起雾了，我们已到达虚之岛，全员做好战斗准备。”
程浩楠冲妖妖灵点点头，嘱咐他照顾好小白，唤出归一剑，转身往船头走去。
“走吧，小白，我们去船舱躲躲吧。”妖妖灵唤道。
小白望着程浩楠离去的背影，一脸在乎道：“爷爷，你说，浩楠哥哥他会有危险吗？”
妖妖灵双手一摊道：“这可不好说，这小子现在虽说是人界修士里最强的那个，可谁知道这虚之岛上，修罗又藏了什么怪物，不好说，说不好。”
“啊……”小白捂住嘴唇。
妖妖灵瞥一眼小白，慌忙掌嘴道：“不过，我相信百舸号一定没问题的，毕竟这艘船上还有这么多修真高手，是吧？比如说有露华，任不弃，还有灵儿，三十六门派高手……呃……一定没问题的。放心吧，我们就别在外面捣乱了，走，跟我回船舱吧。”
小白听罢，将信将疑地跟着妖妖灵回到船舱，坐在床上，她百无聊赖地抬起头，盯着在茶桌前伸懒腰的妖妖灵说：“爷爷，你在这里做什么？我不可以帮浩楠哥哥，你可以呀。”
说罢，只听船舱处传来妖妖灵惨绝人寰的叫声，可惜此时外面的雨声太大，盖住了他的呼喊。
程浩楠与灵儿等人站在船头，密切关注着百舸号周围的浓雾，四周一片安静，除了船身撞击海浪的声音外，再无任何声响。
“这也太安静了吧。”灵儿忍不住小声道。
“保持警惕。”程浩楠握紧归一剑，提醒众人。
不知过了多久，前方隐约传来男子唱歌的声音，在沙沙的雨声中，模糊不清，忽左忽右，声音越来越大，似乎在向百舸号靠拢。
众人屏息凝神，终于听清来人所唱：“好一朵茉莉花，好一朵茉莉花，满园花草香也香不过它……”
“就是他，虚之岛的怪物，当初他就是唱的这首歌迷惑郑公公的。”陈步辰有些紧张，纵使自己已经死过一次了，再次听见这个声音，还是让他有些战栗，他颤声道，“百舸号全体士兵，准备迎敌。”
“弓弩手已就位。”
“佛朗机炮手已就位。”
“巨弩手就位。”
“巨炮手就位。”
程浩楠提起归一剑，越过雨幕，盯着前方的雾气，气氛压抑得像一双无形大手攥住众人心脏，在彼此清晰可闻的呼吸声中，歌声越来越近……
妖界。
闻云殿外，空柳正像无头苍蝇般四处乱转，他眉头紧皱，连声叹气。
偏殿处一绿衣女子飘然而出，面带纱巾，款款走来。
空柳一见，三两步奔过去，拱手行礼道：“圣女。”
圣女在面纱下轻叹口气，微微摇头。
空柳挺起胸膛道：“我再去试试。”
刚越过圣女冲几步，便被两侧的灵弩军拦下：“苏教官有令，除圣女外，谁都不见。”
空柳青筋暴突道：“你们可知我是谁吗？我是她未成亲的夫君，我去看自己娘子有什么不能的？你们给我让开。”
灵弩军道：“苏教官说了，尤其是空柳不得入内。”
空柳跳脚道：“这是为何？自苏彤从前线回来，已经一个多月了，我每天过来十几次，次次都不与我见面，我到底哪里做错了？”
灵弩军道：“阁下还是请回吧。”
空柳悻悻回到圣女身边道：“圣女，请问苏彤她到底如何了？”
圣女叹口气道：“我答应了苏彤，不能将她的事告诉你，等她想说的时候，你自然会知道。”
空柳双手交握道：“可是她一直不见我，是不是她在前线喜欢上别人了？想悔婚？不管想做什么，起码给我个说法吧。”
圣女望一眼苏彤所在的房间，还想再说什么，侍卫来报，前线有战信传来，二人便急匆匆赶回正殿。
苏彤在房内听着两人脚步渐渐走远，深深出了口气，方才她真怕空柳硬闯进来，看见自己，看见自己如今这副模样。
她缓缓抬头，望着对面的铜镜，现在，苏彤已经能平静地接受自己这张脸了。
最初回来，圣女不让这房间添置任何能折射出人影的东西，是苏彤坚持添置了这面镜子。
从一开始不敢睁眼，到望着镜子中这张脸，想把脸撕烂。再到现在，她已经能接受这张腐烂树根一样扭曲的脸。
但在心底，她也清醒地知道，自己和空柳再无任何缘分可能，自己再也不是之前的圣都第一美人，两人从此形同陌路。
这些时日，圣女日日前来看望，为她想了各种法子，自己的灵力毫不吝啬在苏彤身上花费殆尽。可惜，不论怎样的办法，始终无法让苏彤的容貌复原，她从最初对圣女抱有希望，到后来的绝望，如今已如一潭秋水般平静。
苏彤起身换上一件黑色长袍，这件袍子很大，有个帽兜，可以将脸也遮住，不会被人看了去。
穿戴妥当后，苏彤照照镜子，推开房门后窗，一跃而出，离开闻云殿，向圣都行去。
“战报所奏何事？”圣女在正殿端坐后垂问，空柳守在一旁。
侍卫颤颤巍巍汇报道：“启禀圣女，苏睿将军为了那妖莫寒，将我们妖界的四座城池全部让给兽族了。”
“你说什么？”圣女高呼一声，挺身而立。
侍卫跪下道：“这战报上说，苏睿将军与妖莫寒苦战两场，苏将军大胜，将妖莫寒所占六座城池，夺回四座。随后，兽人派兵入侵，占领了妖莫寒剩余两座城池，妖莫寒趁机向兽人请降。这苏睿为了给他妹妹报仇，竟然私自答应将他占领的四座城池，全部让给了兽人。兽人不费吹灰之力，就夺走了我们三分之一的地盘啊。”
“什么？”圣女惊讶道，“把战报呈上来，我亲自看。”
满朝官员听到后，纷纷斥责起苏睿来。
“这个苏睿，真是太不像话了，妖界之城岂成为他私人财物，随便予人。”
“就是，他此举与那当初的妖莫寒何异？我看更厉害，简直有过之而无不及。”
“妖界山河一寸一土，一草一木皆是属于圣女，这苏睿有何权利处置那四座城池？他此举分明是不把圣女放在眼里。”
“如此一来，这兽人轻松掠夺我妖界三分之一的土地，妖界危矣。”
“对了，他那个妹妹不是回来了吗？我看干脆把他妹妹抓起来，以性命相逼，逼他交出兵权。”
满朝的议论声此起彼伏，不满之声越来越高，圣女在群臣吵嚷声中看完这封前线暗探传回的战报，心中五味杂陈。
此时，只听大殿上传来一声怒吼：“别吵了，谁在聒噪小心我手中刀。”
此话一出，大殿上顿时安静得针落可闻。圣女感激的看了空柳一眼，空柳望着她欲言又止。
圣女朗声道：“你们先下去吧，此事我已知晓，待我思虑一番，再做定夺。”
群臣拱手行礼，不敢高声发表有关苏睿的言论，纷纷甩袖而去。
待最后一位大臣离去后，空柳忍不住问：“圣女，苏彤到底出了什么事，为什么苏睿需要为她报仇？事到如今，还请您如实相告。”
圣女沉寂了许久，长叹一口气说：“她被妖莫寒毁了容。”
这轻飘飘的一句话，好似晴天霹雳般炸响在空柳耳边，让他神情恍惚，一时有些站立不稳。
街上此起彼伏的叫卖声，商贩与顾客之间的讨价还价声，孩童嬉闹声，各色声音透过黑袍涌入苏彤耳朵，这些市井喧嚣让她的心渐渐安定下来，她缓缓走在街道上，感受人潮的温暖。
透过黑纱望着人们喜气洋洋的笑脸，她的心情也好了许多，感觉自己对妖莫寒的抗争是值得的，为了这些可爱的百姓安居乐业，自己失去这张脸又有何可惜。未来，她要用自己的余生，继续守护妖界平安。
不知不觉间行到一兵糖葫芦摊位前，望着一串串晶莹剔透的冰糖葫芦，苏彤不禁有些惶神，过去和空柳一起逛街时，每次他都要买两串，他说喜欢看苏彤吃冰糖葫芦时，被酸到皱眉的样子，就像一只打哈欠的小猫咪，特别可爱。每次这时，苏彤便会一把揪住他的耳朵，说他龇牙咧嘴的样子，就像酒铺门前看门的老狗大黄。
正在出神间，突然听到前方行走两人说起自己的名字，不自觉迈上脚步跟了过去。
两人一青衫，一蓝衫，各自手拿一壶酒，另一只手拎着一包五香豆，边走边喝，无比惬意。
只见青衫男子摇头晃脑道：“你听说了吗？苏睿的哥哥为了给他妹妹苏彤报仇，把四座城池都送给兽人了。”
苏彤听到此话，心中一惊，跟得更紧。
蓝衫男子接话：“什么？那还了得，咱们妖界一共就十八座主城，他送出去四座，这可倒好。他妹妹是个什么人物啊，能值四座主城？”
青衫男子哈哈一笑道：“要不说老兄你整日闭门不出，不谙世事。苏睿的妹妹，名叫苏彤，可是咱们圣都第一大美人啊，就那个年年评选都是韵色榜榜首的那个。”
蓝衫男子恍然大悟道：“哦哦，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没见过真人，只见过画像，确实是个一等一的美人，要是真人果真如画一般娇美的话，那四座城池，给了也就给了。”
青衫男子揽住他肩膀道：“我这么跟你说吧，画只画出了真人五分颜色，你就足以想象她真人有多美了。可惜了……”
蓝衫男子喝一口酒道：“可惜什么？可惜她跟别人成亲了？”
青衫男子摇摇头道：“她早就是殿前将军空柳大人未过门的娘子了，我说的可惜是……可惜她被毁容了，如此绝色，以后再也看不到喽。”
“毁容？你听谁说的？毁成什么样了？”蓝衫男子嘴里塞一把五香豆，高声嚷道。
青衫男子嘬口酒道：“还用听说，哥们我亲眼看见的。你忘了我之前干嘛的了，我可是妖莫寒身边的小兵啊，那场他与苏睿大将军之间的战斗，我就在现场，不过后面趁乱逃了回来。当时妖莫寒变成一只三头巨蟒，喷出黑色浓液，将苏彤的全身烧的惨不忍睹呦。”
苏彤听到他们如此说话，禁不住心跳加快，脚步虚浮。
蓝衫男子眼前一亮道：“有多惨，说来听听？”
青衫男子嘿嘿一笑道：“当时苏彤全身的皮肤被烫得直起泡，最严重的还是脸上，可惜那张粉嫩的脸蛋了，黑色浓液一过，那张脸就像烧开的粥一样，到处冒浓泡，一个泡还未破，底下又生成一个新的，整张脸就像开了锅一样。等这个劲儿过去，脸上一块好皮都没有了，到处都是烧伤的疤痕，脸上还像疙瘩一样，鼓起几个巨大的包，要多难看有多难看，想想就让人起鸡皮疙瘩。”说着，他还浑身抖一抖。
“有没有你说得这么夸张？说得好像你就在旁边看着似的，你真离这么近，苏将军还不早把你打死了？”蓝衫男子不屑的摇摇头。
青衫男子抛起一颗五香豆，落入口中道：“嘿，哥们我那会儿啊，就是趴在地上装死，才趁机跑回来的。说来也巧，我当时爬的位置再有半米，也被那黑色浓液喷上了。多亏哥们我福大命大造化大。”
蓝衫男子拍拍他的肩膀道：“是是是，可惜那苏彤就没这么好运了，这么一来，她跟那空柳将军的事，肯定要完。”
青衫男子点点头道：“那可不，娶妻谁不愿意娶一个年轻漂亮的，让你整天对着一张扭曲如树皮一样的脸，你愿意？哎，你还别说，说不定他们俩这婚事一告吹，老兄你还有点机会呢。毕竟这苏彤如今的相貌大不如前，如此一来，就没有之前那般抢手了。这女人一旦从天上摔到泥地里，到时候，老兄你只需稍加伸出援助之手，这前任圣都第一美女，可就是你的了。”
蓝衫男子喝一口酒，厌恶的摇摇头道：“拉倒吧你，要是让我每天看着丑八怪一样的脸，我肯定晚上不举，睡觉做噩梦，不对，我绝对连觉都不敢睡。再说了，你老兄怎么不伸出援助之手啊。”
青衫男子一拍蓝衫男子双腿中间道：“我也怕我的小鸟飞不起来，不能从雏鹰变成大鹏，哈哈哈。”
蓝衫男子哈哈一笑道：“不过，找件衣服把头蒙上的话，也没准能行。既然是榜首美女，想来除了脸蛋，身材也必定不俗。”
说罢，两人相视一笑，不顾过往行人，爆发出粗俗不堪的笑声。
突然，二人肩膀被人钳住，捏得生疼，回头一看，一黑袍人站在两人身后，剧烈喘气。
青衫男子问：“你谁呀？”
黑袍人杀气腾腾道：“道歉。”
蓝衫男子问：“道歉？给谁道歉？”
黑袍人漠然道：“给我。”
话音刚落，平地掀起一阵风，迅疾穿街而来，一下吹掉黑袍人的头套。
两人望着眼前这张脸，用尽全身力气大喊一声：“鬼呀！”
说罢，不管不顾打掉苏彤钳制他们的双手，手脚并用向前逃窜。
这声惊呼，吸引了附近商贩和过往行人，他们抬头看一眼苏彤的脸，也纷纷发出尖叫，四散奔逃，整个繁忙的大街，顷刻间空无一人。
苏彤前后看看，除了散落一地的货物，以及随风滚过的稻草，街上一个活物都没有了。她回身走到冰糖葫芦摊位前，摊位正在不住发抖，伸手拧下一串来，问：“多少钱？”
摊位抖动着道：“不……不要钱，请您拿了之后，赶快走吧。”
苏彤抛出一块上等晶石，拿起糖葫芦，一跃而起，向闻云殿方向而去。
回到偏殿，苏彤对着镜子，咬一口糖葫芦，这次的糖葫芦一点都不酸，很甜，甜得让她流泪。
她流着泪一口气吃光所有的糖葫芦，盘腿而坐，修炼起来。
妖灵心法在她周身流转，全身的灵力奔腾在经脉之中，苏彤一如往日修炼着，脑海里不断响起那二人所说的话，以及街上人看见她真面目后的反应。
“我可不愿每天看着丑八怪一样的脸。”
“看见她，我都觉得恶心。”
“鬼呀，别过来，鬼呀。”
“妈妈，我害怕。”
“求求你，别靠近我的孩子。”
为什么！自己为妖界付出了这么多，他们却如此对我？我为了他们在前线拼死冲杀，出生入死，他们做了什么呢？在背后轻薄我的姿色，将我的苦难当成他们茶余饭后的笑话！
苏彤心神激荡着，一股浓烈的黑气自丹田涌出，盘旋上升，将她笼罩起来。
这股黑气中，苏彤呼吸急促，双目通红，冷冷道：“干脆，杀个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