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青劫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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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景东柘平复了心绪之后,便立即离开了军营,不顾夜色的凝重,仍是去了那条溪流,将自己置身于冰冷的溪水之中。

    曾经,他将这溪水当作沐浴之水,或将这溪水当成降欲之水,但今晚,却巴不得这是世上最圣洁之水,只要从他的身上流淌而过,便能洗去一切脏污。

    一遍又一遍地,景东柘整个人置身于溪水之中,露出头颅呼吸的时候,眼前浮现的是红袖那失望、痛苦又绝望的眼神。

    她是干净的,哪怕她被其他男人染指过,她都是干净的,是以只有最干净的他,才能配得上她。

    但今晚,他居然将其他的女人当成了她,差点铸成大错,想想当时的情景,他仍旧后怕不已,若是他没有亲上弘素素的嘴,或许,不该发生的事情已经发生,若真是那般,他还有何颜面去面对红袖,又如何能博取她的原谅或释怀?

    当感觉浑身冰凉得没有一丝温度之后,景东柘终于上了岸,继而策马直奔城主府,他还没有想好要不要跟红袖说今晚的事,更没有想到若是说该如何说,但是,他就是迫切地想要见到她,无论是醒着的她,还是沉睡中的她。

    只是,景东柘惊动了城主府的许多守夜,却惊动不了红袖,因为红袖不见了,第二次在他的生命中消失不见,没有人知道她的下落。

    当红袖第一次不见时,景东柘还能觉得不可思议,虽然觉得恐慌不已,但心里还是存着诸多侥幸的幻想,但当红袖第二次不见的时候,那些侥幸的念头却莫名地变得很少很少,感觉天要塌下来了似的绝望,或许,是他觉得自己所做的错事总有一天会被她知道,又或许,人对于越是在乎的人事,承受的能力越是低下。

    红袖能去哪儿呢?

    天还没有亮,红袖毕竟是个弱女子,还不至于伤心到独自在大街上游荡,让自己去遭遇不可知的危险,她进了一家客栈,要了一间房,可待在房间里,只是愣愣地站着、坐着或者躺着,却怎么也没法睡着,是她根本就不想睡,因为闭上眼,都是景东柘与那个女人紧紧拥抱在一起的画面,耳边,更是有那些锥心的声音回荡。

    天蒙蒙亮的时候,红袖便离开了客栈,打算到外面透透气,怕碰到认识自己的人,便去了人少的旷野、山川,在杳无人迹的地方,她狠狠地哭过、喊过、恨过……但无论以何种方式排解,都无法平复心中的痛苦。

    秀城说大不大,似乎无论她跑到哪里,到处都留有她曾经与景东柘经过的痕迹,在那些美丽的地方,他们或手牵着手,或甜蜜地依偎,或亲吻或缠:绵,而那些痕迹越是美好,越是将她的心割成一瓣一瓣。

    正当红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的时候,找了她快一天一夜的景东柘终于冲进了她所住的客房,那时,她正麻木地泡在浴桶之中发呆,连水快要凉了都没有感觉。

    当景东柘出现的那刻,红袖的眼睛颤了颤,却没有露出像以前那般或情意绵绵、或兴奋欣喜的神情,而是波澜无惊地,像是看着一个陌生人。

    “袖儿?袖儿?你为何一个人躲在这里,避我不见?”景东柘对上红袖那淡漠的冷眼,一颗心不断地下沉,是不是她已经……

    红袖不看他,只是继续看着前方,更没有理会他的关切。

    景东柘一步一步地走近浴桶,突然发觉浴桶里的水居然没有发出一丝热气。

    面色一凛,景东柘一只手探进浴桶,如同他所料,浴桶里的水已经没了温度,而红袖竟然还傻乎乎地泡在其中,若是他没找到这里,也不知道这傻女人还要泡多久,岂不是要泡坏了身子?

    “袖儿,你何苦这般对待自己?”景东柘毫不犹豫地将红袖从浴桶中抱了出来,稍稍一番快速的擦拭,便将她塞进了被窝中。

    棉被虽然厚实,但暂时却没有温度,景东柘索性也躺了进去,用自己的身躯温暖红袖。

    抱紧的刹那,景东柘清楚地感觉到,红袖的身子不光是冰冷无温度的,更是僵硬的,显然,她对于他的靠近很是排斥。

    这样的感觉刚生起不久,红袖便突然有了剧烈反应,似乎在用尽力气推搡起了景东柘,势要将他推下床。

    “滚!”

    这一个字虽然很轻很哑,但却饱含了厌恶与愤怒。

    景东柘身躯不动,更紧地将红袖抱紧,心里却像是被刀子刮了一般难受与疼痛,“袖儿,怎么了?”

    “不干不净的男人,我不要!”这是红袖潜藏在心里已久的气话,却也是真心话。

    景东柘整个人一颤,心中的怀疑成了真,这么短的时间,红袖是如何知道的?难道昨晚弘素素第一时间就告诉了她?

    “你……你怎么知道的?”

    “我亲耳听见的,如何?”红袖这句话说完,只觉得自己的心又狠狠地痛了起来,愈加冷了声音,“现在,你该有自知之明,滚下去了吧?”

    景东柘震惊之余,却又恍然大悟,原来……红袖昨晚亲自到了现场……

    她是站在哪儿?帐篷外,帐篷内?在什么时候?他怎么一点儿也没觉察?

    但不可否认的是,红袖出现的时候,一定是在他离开床榻前,否则,听见他与弘素素的对话,她不至于生气成这般模样。

    自觉地下了床,却将红袖的被窝掖好,景东柘站在了床前,看着立马背对着自己的红袖,心里也有些不满与不解,他很想问她一声,为何她当时不出声阻止?为何不留下来质问他?而是选择了离开与逃避?难道,他就那么不值得她信赖吗?

    但是,因为感受到了她巨大的伤痛,那些指责的话他一句也没有说出口,而是软了声音道,“袖儿,是我的错,是我将弘素素误当成了你,但我们什么也没有发生。”

    景东柘的这番话震惊了红袖,但红袖震惊的却不是他最后那句,而是昨晚的女人是谁。

    虽然她没有转过身,但胸口却在剧烈地起伏着,怎么也不敢相信,那个女人是弘素素?

    不可能,不可能……

    但是,景东柘似乎没必要拿弘素素来欺骗她,因为她宁可是其他不认识的女人,也不愿意是弘素素,那是她的好朋友,好姐妹呀,怎么会……

    “虽然是我喝多了酒,少了防备,满心以为床榻上的人是你,而弘素素身上又擦了与你一模一样的脂粉,但错了就是错了,袖而你如何惩罚我都行,我搂了她一会儿,亲了她的脖颈一会儿,但当亲到她的嘴时,立即就认出她不是你。”

    听到这些肺腑之言,红袖心里百位陈杂,她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伤心,出乎她的意料,景东柘并没有跟弘素素继续下去,但那些亲密的亲吻又在她的想象之中,让她一时间要去不计较,真的很难。

    “口说无凭,我早就离开,无论之后你们发生什么,天知地知,你知她知,但我不知。信口雌黄的话,不必对我说。”最后一句,纯粹是红袖的气话,其实,她心里已经完全相信了景东柘,只是不愿意接受,景东柘搂过、亲过弘素素。

    “你若不信,我带你去找弘素素对质。”

    “呵,你们早就串通好了,何必麻烦?”

    “红袖,你就这么信不过我?要不要把我的心掏出来给你看看,里面有没有一丝对你有欺瞒的杂质?”

    “不稀罕,你走!我们就此为止,你不必再娶我,而我也不会再嫁你,从此为路人,再也不见!”越来越过分的气话从红袖的嘴巴里跳出来,阻都阻不住。

    在料定景东柘背叛自己的时候,红袖是生出了离开他的心思,但在确定他并没有真正背叛自己之后,她只是需要发泄,胡乱地发泄掉她心中的难过与伤痛,毕竟,景东柘差点染指了其他的女人,差一点铸成大错。

    闻言,景东柘的胸膛剧烈地起伏起来,显然是被红袖气得不行。

    客房里的气氛一下子窒息起来,谁都没说话,但谁都觉得呼吸不畅,浑身都不自在。

    两人僵持着,似乎谁都不愿意服软。

    蓦地,景东柘冷冷蹦出一句,“若我就这么走了,你是不是会后悔?”

    红袖仍旧一动不动地背对着他躺着,违心地回道,“是你做错了事,我为何要后悔?”

    “是,是我做错了事,但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别说我跟弘素素没有真正发生什么,就算发生了不该发生的,你也不该就这般舍弃我。”见红袖一声不吭地不作回应,景东柘哪里知道红袖正在挣扎着要不要说句软话缓和一下气氛,只以为红袖是铁了心不想原谅自己,于是一颗心不由地堆积了更多的委屈与愤懑,有些口不遮拦地,禁不住也说起了气话道,“今天我才知道,你对我的信任少得可怜,而我对你的信任,却多得可笑!”

    红袖的心为此狠狠地一纠,眼眶红得更加厉害,很想转过身去质问他,她对他的信任哪里少了,分明是他不小心认错了人,亲了别的女人,抱了别的女人,居然还敢这般理直气壮地凶她,吼她?

    不等红袖反应,景东柘继续道,“你说弘青彦碰过你,我信了,你说弘青彦没有碰过你,我也信了,现在我才发现,我对你的信任真是个天大的笑话!你明知道,即便他碰了你,我都不会不要你,为何还要骗我?”

    这下,红袖再也没法保持沉默,猛地转过身来,一脸困惑地瞪着景东柘,道,“你说什么?我骗你?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你心里清楚。”

    “抱歉我不清楚。”

    “弘素素亲眼见到你们——”

    红袖的心一颗心沉到谷底,暗想着,难道是那日弘青彦将她掳来的时候对她……那时候恰好被弘素素看见了?

    究竟看见什么,气头上的景东柘没有说,只是继续说道,“我是一个可以三妻四妾的男人,但我却只对一个女人动心动情,不愿意也绝对不会三妻四妾,而你呢,怎么可以同时对多个男人动心动情?是不是我能带给你的快乐,对你而言,别的男人也能给,或者滋味更好?在你跟他欢爱的时候,是如何想我的?”

    红袖的脸苍白如纸,思忖着他这些话,突地苍凉地笑了起来,“呵呵,呵呵,呵呵……原来我们俩是彼此彼此呢,我不信任你,你何曾信任我?你宁愿去相信一个对你有企图的女人,也不愿意相信我!够了,够了。”

    被红袖断然否定自己对她的信任与情意,景东柘不禁想起弘素素阐述事情时的神情,忍不住道,“弘素素虽然做错了事,但有些事她应该不会撒谎。”

    “呵呵,在你眼里,我就是比她狡猾,比她善于撒谎是吗?”红袖感觉整个人都气愤地颤抖起来,哪怕身子被棉被包裹,但仍旧觉得浑身一阵一阵地发冷,直冷到了心里深处,“哦,我忘记了,人家冰清玉洁,又是公主出身,高贵又金贵,重要的是,从来没有喜欢过男人,更没有碰过其他男人,而我呢,来历不明不说,还有个不明不白的未婚夫,这还不止呢,还被弘青彦掳走,跟他朝夕相处了三个月!那么长的时间里,谁知道会发生什么?嗯,在你眼里,我比谁都脏是吗?”

    景东柘望着红袖眼里盘旋着的泪水,突然意识到自己说话有些重了,但是,他话虽然说得重,难道不是事实?为何她就不愿意承认,自己跟弘青彦有过肌肤之亲?

    “红袖,为何你就不愿意相信,即便你跟弘青彦的过去无论有多复杂,我也会原谅你,我也要你?”

    殊不知,景东柘这话对红袖而言犹如是雪上加霜,尤其是夹带了他对弘素素的信任,似乎是铁了心地认定,她与弘青彦有着不清不白的过去。

    若非顾忌自己此刻身上没有穿着衣裳,红袖就要气得夺门而出,再也不见这个男人。

    他怎么可以不断地肯定一个对他有企图的女人,否定她这个口口声声深爱的女人?

    原来,原来一切都是假的,或者说,曾经是真的,却难以持久,经不起时间的锤炼。

    狠狠地闭了闭眼,将那些泪水逼回去一些,红袖浑身颤抖地更加厉害,却咬紧牙关一字一顿地说道,“我相信,我如何不相信呢,你是这世上最好的男人不是吗?但很可惜,我如今已经配不上你,非但在认识你之前有过其他男人,还在认识你之后有过其他男人,谁让我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呢?谁让我不甘寂:寞呢?这辈子若是只守着你这么一个男人,我怎么会甘心?噢,我不光水性杨花,而且撒谎成性,你以为我的初次是给了你吗?错,大错特错!那晚我不过是装的,那血也不过是鸡血而已!今日既然都被你拆穿,我也不想再隐瞒下去,索性全部说开了好,让你彻底认识我这个人,从此桥归桥路归路,反正,无论你对我如何,我都不会只忠贞你一个人!”

    一股脑儿说了这般多的话,红袖却不知道自己究竟说了什么,只知道说完之后脑袋一片空白,之前她还打算原谅景东柘,对那晚上的事既往不咎,但如今看来,根本不是她愿不愿意原谅他的问题,而是他们还能不能、该不该在一起的问题。

    是信任两个字拉开他们原本亲密无间的距离,她不承认自己对他不够信任,却不得不肯定,他对自己的信任才是真真少得可怜。

    难道非要将弘青彦找过来,让他亲口证明,她与他之间是清清白白的,景东柘才会相信?

    想必,就算弘青彦亲口证实她的清白,景东柘也不会相信,因为他更相信弘素素。

    念及弘素素,红袖的心便针扎般得疼痛一次,怎么可能呢?她此生第一次结交的姐妹,怎么会在她背后捅出这么大的一刀?

    为何她从来都没有发现,弘素素对景东柘是有情意的?也许,是弘素素隐藏太深,也许,是她才掉以轻心了。

    此时此刻,若是可以,弘素素很想亲口问一问弘素素,为何要这般对她,若是喜欢景东柘,大可以光明正大地告诉她,那么,她即便心里难受,也不会痛心疾首。

    今日见到景东柘之前,她误以为景东柘背叛了自己,但见到他之后,又发现他没有背叛自己,而现在,却生出了强烈的错觉,是景东柘与弘素素一起背叛了她,至少,他们的心联合在了一起不是吗?

    虽然红袖一眼都没有朝着景东柘看去,但景东柘仍旧站在她的床畔,一步也未曾移动。

    景东柘双手紧紧地拽成拳头,千言万语,却不知道该如何说,红袖此刻气急攻心,他何尝不是?

    横亘在他们之间的,究竟是事实还是误会,恐怕一下子已经说不清。

    “你走吧,弘素素才是配得上你,最适合你的那个女人。只要你娶了她,将来两国必然不会再生干戈,秀城也会一直太平下去。”这些违心的话又控制不住地说了出来,红袖拉起棉被,将自己的整张脸盖住,她很想再痛痛快快地哭一场,但也要等景东柘离开之后,是以便强忍着,泪水一层又一层地润湿了棉被。

    片刻之后,红袖既没有听见景东柘的任何话语,也没有听见他离开的声响。

    两人便这般继续僵持着,直到景东柘突然一把掀开棉被,像头暴怒的野狼一般将她覆压而下。

    “你——”惊骇的红袖来不及斥责,嘴唇已经被他猛地咬住,令她一点儿发声的机会都没有。

    她以为他是要吻她,可嘴里嘴外的痛觉那般明显,这哪里是吻?分明是虐!这狠心的男人!

    泪水从红袖的眼睛里夺眶而出,但无论她如何挣扎,换来的却是他更加凶狠的对待,衣破了,肤红了,泪洒了,心越来越痛。

    景东柘一言不发,只是对她做着曾经做过无数次的亲密之事,但唯独这一次,红袖感觉不到丝毫亲密、快乐,除了痛,还是痛。

    甚至,她有一种错觉,他这哪里是在爱她,分明是想用这种方式要她的命。

    哭喊无济于事,挣扎更是无济于事,这一场身心背离的欢好持续的时间不长,却将红袖的身心伤害得千疮百孔、体无完肤。

    最后的最后,当红袖的声音再也发不出来,泪水也几乎流干,景东柘穿上自己的衣裳,黑着脸扬长离去。

    这是他对自己的惩罚与告别吗?但她究竟做错了什么?做错的明明是他!

    爱,还是留在她的心底,但似乎,没有办法再继续下去。

    时间一点一滴地无声流淌,无论是景东柘还是红袖,都需要各自的冷静,但几天过去,两人冷静之后的结果却截然不同。

    弘素素已经独自一人返回红国,在她离开之前,景东柘没有再找过她,更没有去送她,而红袖更是没有去找她质问对质,相恋的两个人产生了极大的隔阂,谁也顾不得弘素素这个局外之人。

    等景东柘决定忘记自己与红袖之间所有的不快,低声下去地请求她的原谅时,却又一次地找不到红袖。

    但这一次,红袖并没有离开,或者躲起来没有让他找到,而是静静地躺在城主府的木棺里头,神态安详,毫无痛楚,像是之前什么恶劣的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城主说,红袖死了,不是自尽,而是半夜不小心跌进了荷塘,淹死了。

    景东柘浑身都在颤抖,包括他的发顶与脚指头,像尊石雕一般木然地站在棺木前,神色凄楚地望着里头的人儿,感觉那个像是沉睡中的女人对他而言根本就是一个陌生人。

    怎么可能呢?那般年轻旺盛的一条生命,他还没有给予她足够的爱,没有娶她,跟她白头偕老,她怎么说走就走了?

    是的,她的躯体暂时停留在这,但她的灵魂已经不知飘向了哪里,那个远去的灵魂,一定对他充满了哀怨与痛恨吧?

    都怪他,都怪他,若非那晚他对她说了那么多伤人的话,还不顾她的抗议强占她,也许,她就不会半夜三更地睡不着觉,魂不守舍地掉进荷塘……

    不知看着棺木中的女人多久,景东柘觉得自己就像是在噩梦之中一般,一动不想动,仿佛只要这样下去,一切就会回到最初,他与红袖没有吵架,没有生出任何隔阂……

    直到城主命人将棺木盖合上,景东柘这才上前一步阻止,想要将红袖从里头抱起。

    他不相信她就这么死了,一定还可以救,一定可以。

    只是,城主没有给他再触碰到红袖的机会,一边让人拦着,一边劝慰道,“景少将,人死不能复生,节哀吧。”

    因为红袖的事,景东柘几日几夜没有吃好睡好,此刻又突然遭受了如此灭顶的打击,顿时浑身的力气像是被抽干了一般,软绵绵地,若非咬牙强撑着,下一刻便会瘫倒在地,是以本来身强马壮的一个人,此刻竟然敌不过那些阻拦他的士兵,就连声音都柔弱得似能被一阵风吹走,“我只是想再抱一抱她。”

    拥抱一个已经死去多时的人,虽然令人咋舌,但这样的请求并不会不符合情理,但城主却亲自拦住了他,坚定地摇了摇头,“红袖爱美,还是不要再破坏她的妆容了,看看即可。”

    若是景东柘坚持,其实没有人能够阻拦他,但怔了怔,他还是轻易放弃了,棺材里的那个女人脸色那般苍白,气息全无,就算他能抱得到她,她就能活过来吗?

    或许,红袖恨透了他,根本抗拒他的触碰。

    “不,红袖她没有死,没有死,你们都在糊弄我。”

    留下这一句,景东柘踉跄着步伐,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灵堂。

    当所有人都以为景东柘不会再出现的时候,他却在红袖下葬的时候出现了,不过,没有人看见他的身影,他就藏身在附近的一棵大树顶上,神情凄楚地、麻木地,看着那些人将他的红袖葬进了土里。

    等众人散尽,墓碑前的火星燃尽,景东柘这才下了树,拖着僵硬的步伐,慢吞吞地朝着坟墓移去。

    摸着墓碑上镌刻着的大字,眼泪噙满了景东柘的眼眶,他从来都不知道,自己一个大男人,居然会具备那么多的眼泪,自从知道红袖死了之后,在没有人的地方,他都在无声无息地流着眼泪,怎么遏都遏制不住。

    “袖儿,你回来。”

    一遍遍地,景东柘哽咽地呼唤着,但深埋在地底下的红袖没有给他任何回音,直到身后传来匆匆的脚步声。

    景东柘没有回头,却分辨出了来人的声音,一个是弘青彦,一个是弘素素。

    对于女人,生平第一次,景东柘起了浓烈的杀心,猛地一回头,双眸迸射出狠辣的凶光,对着惨白着脸的弘素素,厌恶地大吼道,“你给我滚,若是再出现在我眼前,管你是谁,我都要了你的命给红袖陪葬!”

    他是知道的,即便杀了弘素素,将她千刀万剐,也换不回红袖活着回来。

    但面对这个间接害死红袖的女人,他恐怕永远都做不到心如止水,对她无怨无恨。

    弘青彦满面悲恸,并没有因为景东柘如此怒吼自己的妹妹而感到不悦,而是以一种怒其不争的眼神瞪向她,道,“跪下!”

    弘素素一脸抗拒,但对着两张悲恸万分的俊脸,还是不情不愿地跪了下去,嘴上却道,“跪就跪,但我没错,从来都是红袖对不起景大哥,而非我不对不住红袖。”

    弘青彦俊眉一凝,他只从弘素素嘴里知晓,自己的妹妹爱上了景东柘,且趁着夜半却勾惑他,却不知其他名堂,闻言继续呵斥,“闭嘴!”

    景东柘没有看向弘素素,但嘴里却冷冷道,“红袖哪里对不起你了?你给我说清楚。”

    即便红袖已经不在,但在他心里,红袖永远都是他的女人,即便是一个死人,他也要竭力维护,容不得她人向她泼脏水。

    弘素素看了眼弘青彦,犹豫了一下,道,“现在说那些又有何用?”

    “说!”弘青彦与景东柘异口同声地厉声道。

    弘素素再次被这两个男人弄得又气愤又嫉妒,忍不住道,“那晚夜半,我有事找红袖,准备翻窗而入,谁知,却看到她与哥哥你……”

    弘青彦眉头凝得更紧,“看见什么?”

    “看见……”弘素素想到那日看见听见的场景,不由地红了脸道,“看见你们两个一丝不挂地,正在亲热!”

    这下,弘青彦与景东柘的脸色都十分难看,景东柘刹那信以为真,这种时候,弘青彦在场,他没法怀疑弘素素还会胡说八道,但他真的不敢相信,红袖真的会背着他与其他的男人那般亲热。

    那晚离开红袖,他想了很多很多,想到红袖对他的大胆,却也想到红袖将最美好的第一次给了他,想到红袖嘴上放肆,但看着他的眼神,却充满真挚与专一,红袖控诉得对,他不该相信一个对他有企图的女人,而去怀疑他最爱的女人。

    弘青彦稍稍一愣,似有些明白过来,瞪着弘素素问道,“你看清楚了那个与她亲热的男人是我?”

    夜半三更,屋子里根本没有掌灯,弘素素所能看到的全靠月光,自然是没有看清楚那个男人。

    弘素素与当晚一般,想当然地问,“不是你还有谁?”

    弘青彦面色沉冷,“你还记得那是什么日子?”

    “八月十三的样子。”

    弘青彦看了一眼还在发怔的景东柘,心中的悲恸不由更胜,若非眼前这个人是自己的妹妹,他真想一个耳光打下去,“虽然我爱慕红袖,恨不能与她亲热,但在她与朝夕相处的那些日子中,我从未真正碰过她,如何与她亲热?还一丝不挂?”

    闻言,弘素素愣了愣,似乎有些明白过来,脸色又瞬间转为苍白,摇着头道,“不,不可能的,不是你是谁?”

    景东柘依旧没有看她,而是双手握拳,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哑声道,“是我。”

    无论是他还是弘青彦,都明白为何弘素素会背叛与红袖的友情,因为一场天大的误会。

    若是景东柘能料得如今,那晚他就是再想念红袖,也不会闯进弘青彦的地盘……

    弘素素张大着嘴,俏脸惨白到不能惨白,原来,红袖还是原来她喜欢的那个红袖,但她已经不是原来那个红袖喜欢的素素……

    “红袖……”

    若是没有那场误会,她会将对景东柘爱深埋于心底,永远都不拿出来。

    弘素素哽咽到无法出声,嚎啕大哭着,对着坟墓不断地磕头,鲜血渐渐地从她的额头渗出,但谁都没有阻止,没有怜惜她。

    因为她即便磕破了头,也死不了,但红袖,却因为她想当然的误会,再也活不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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