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上你看书网 > 摘星 > 4 衡门之下,可以栖迟

4 衡门之下,可以栖迟

推荐阅读:明克街13号弃宇宙渡劫之王第九特区三寸人间大符篆师仙宫大侠萧金衍英雄联盟:我的时代问道章

恋上你看书网 www.630shu.cc,最快更新摘星最新章节!

    会议很简短,只有两项议程。第一项,卓明宣读上面的号令,正式成立海南卫星基地筹建指挥部,紧跟着,卓明对筹建指挥部成员下达目标和要求。另一项议程是副总指挥对人员进行分工。

    诸航负责基地的网络安全防护系统编制。副指挥笑着说:“诸中校,你要给咱们基地建一道看不见的屏障,把窥伺咱们技术和不安好心的人都堵在外面。孟教授呢,就是要给这道屏障加把锁,这样子,咱们基地必然是固若金汤。”

    孟教授看看沐佳晖:“这次让沐助教挑大梁吧,我做顾问。”

    沐佳晖承诺道:“佳晖一定不会让首长们失望,保证完成任务。”

    诸航不着痕迹地弯了下嘴角,听美人这么说话,似乎有点怪异。她在心里悄悄鄙视了自己一下,又以貌取人了,谁说美人就一定是花瓶!

    会议结束前,刘大校给每人发了张进入指挥部的门卡。筹建指挥部的工作现在属于国家特级机密,任何人都不得对外透露半点信息。

    几位客人是副总指挥亲自送下楼的,诸航和其他人是第二拨下去的。

    没察觉,天色已昏黄,树木花草摇晃得厉害,风卷着尘埃,平地里旋转着,四处乱窜。这是要下雷阵雨么?

    诸航避着风,在走廊里疾行。

    在图书馆的楼下,又遇到了沐佳晖。她不是一个人,还有一位是诸航海南之行时认识的赵彤。沐佳晖没有和孟教授一起走,好像是特意弯道过来看赵彤的。所以赵彤看上去特别的激动,不住地拂着被风吹乱的发丝。

    诸航不想打扰到她们,但要是装看不见,又有点刻意。她迟疑了下,还是坦荡地按照原定的线路往前走。

    赵彤看见诸航了,表情呆滞到愕然。瞅瞅诸航这满脸蜕皮的样,再看佳晖,就像烧火丫头与千金大小姐。心中一叹,越发替卓将不值。

    沐佳晖淡淡地闭了下眼,对赵彤说:“以后再联系。”便走了。

    赵彤好一会才恢复过来,追着风喊:“我给你打电话吧,都在北京了,见面很方便。”

    沐佳晖没有回头,只是抬了下手,代表她听见了。

    “诸中校,你??????也来啦!”赵彤硬是挤出了一点笑意。

    这个问题真奇怪,她在这里上课,来这儿不是很应该么。诸航就轻轻喔了一声,没有深聊的意思,越过赵彤,继续向前。

    赵彤却跟了上来,“诸中校,那就是佳晖,你们认识了吧!卓将已故夫人的妹妹。”

    一股浊气从诸航的五脏六腑慢慢渗了出来。

    “我和佳晖读的是同一座大学,我是航天系,她是数学系。两个系的女生都少,我们在同一个宿舍。那时,她姐姐经常来看她,给我们带许多吃的,每次都少不了费列罗巧克力。佳晖说她姐最爱费列罗的口味,卓将就??????下雨啦!”

    劈哩啪啦的雨点从天空密集似的砸了下来,溅出一朵朵泥花。天色黑得像半空中倒扣了一只锅,一切都模糊了。

    诸航和赵彤忙跑回图书馆的门廊下,赵彤着急地跺脚:“也不知佳晖会不会淋到雨,刚才该给她把伞的。”

    诸航皱着眉头,雨下下来后,空气不那么闷热,人是舒服了,但怎么回去呢?帆帆看守发现犯人没了,会不会哭?

    一把大黑伞从远处向这边飘来。

    “诸中校,你在这里呀!”卓明的秘书递过另一把大伞,“首长在车里等你。”

    诸航朝赵彤摆了摆手,跟着秘书跑进了雨帘。

    赵彤嘴巴张了张,她还想问诸航见过佳晖什么感想呢!

    秘书腿长,诸航几乎是一路小跑地追着。

    卓明的车就停在大门口,秘书替诸航打开后座的车门,然后把伞又接了回来,上了副驾驶座。

    卓明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诸航挺欢喜地叫了声:“大首长好!”

    卓明不出声。

    诸航讪讪地抓抓头:“大首长,谢谢您让我搭便车哦!”

    卓明重重地哼了声,眼神凛冽,“我承受不起你喊一声‘爸爸’么?”

    诸航倏地坐直,双手平放在膝盖上,恭恭敬敬叫道:“爸爸,现在我们去哪?”

    卓明笑了,“回家!”

    哦哦,回的当然是大首长的家,高高的院墙古朴的大门!

    一院的姹紫嫣红,各种美丽,都被这场风雨给摧残了。零落成泥辗作尘,唯有香如故。蓬勃的是院墙边的两缸荷,荷叶碧绿清新,雨珠如珍珠,在荷叶中滚来滚去。含苞的粉红花蕾,似扬着长茎的天鹅,自信地展示着自己的美。

    有一阵不来大首长家,院中的变化也挺大,这荷花也是新栽的?只有欧灿的那只白猫一如从前的娇气、忘性大,见了诸航喵喵直叫,尾巴绷着,还是当陌生人。

    卓明交待秘书,给卓绍华打个电话,诸航留在这里吃晚饭。

    阿姨泡了壶普洱,回甘悠长。泡个五六遍,茶汤依然红艳。“去油脂的,我也不爱喝,没办法。阿姨,你给航航做碗冰镇莲子汤。”

    “不要啦,我陪爸爸喝普洱,同甘共苦。”诸航说道。

    卓明窝心得直乐,“绍华就没航航半点体贴。来,我们去书房练字。”

    诸航勤快地铺纸、磨墨。卓明临摹的是颜真卿的《多宝塔碑贴》,字体朴直刚健,很合卓明的个性。外面雷声隆隆、大雨倾盆,室内空调温度调得适宜,阿姨又点了柱檀香去湿,到是非常安静。

    一张纸写毕,卓明额上泌出细密的汗珠。他搁下笔,端起茶杯,问诸航:“这字怎样?”

    “看得挺清楚,不潦草。”

    卓明眼角直抽,“就这样?”

    诸航坦白道:“其他我也不懂呀!我要是乱夸,不在点上,您听着也不是滋味。”

    “哈哈,确实是这样,不要学世故圆滑、八面玲珑,诚诚实实做人。那诚实地告诉爸爸,今天心情是不是有点不好?”

    诸航沉吟半响,老老实实回答:“我不知该怎么说。”有些事,像零乱的碎片散了一地,你一旦找出规律,慢慢拼起来,一切就明朗了。

    卓明叹了口气,坐了下来。“佳汐的老家在杭州,沐教授早年出来求学,后来在北京工作就定居了下来。他有个堂弟是跑水运的,一次运输中,碰上钱塘江怪潮,船翻了,他溺水而亡。当时,他的妻子正要临盆。是个女孩,就是佳晖。佳晖的母亲一直没有改嫁,以种藕为生。沐家人敬重她,对佳晖特别照顾。佳晖的学费长久以来是沐教授负担的。佳汐和绍华结婚后,这事就被佳汐接管了过去。佳晖出国留学,是绍华负责接洽的。她学成回国,她母亲找沐教授问工作怎么办。沐教授已与我们断绝了往来,他不准佳晖母亲和我们联系,他说他来想办法。不知为什么,佳晖的工作就是没有着落。佳晖母亲偷偷打了通电话给欧灿,欧灿就找了绍华。绍华考虑了下,向孟教授推荐了佳晖,那也是佳晖的意愿。佳晖母亲为了表示感激,千里迢迢送了几缸荷过来。”

    说到这儿,卓明又叹了口气,“航航,听爸爸的话,心放宽点,不要斤斤计较这些小事。”

    “爸爸,你错了。”诸航深呼吸,自嘲地笑,“应该是她们计较我呀,我把首长抢走啦!”

    “被抢是他的福气。你妈妈今晚去参加一个字画拍卖会,募一笔捐款拯救北京的四合院和老胡同。家里就我们爷俩,你告诉爸爸,你当初是怎么抢绍华的?”

    诸航像坚守秘密的地下党,铿锵有力地回道:“这个是专属我和首长的隐私,不与别人分享。”

    卓明挺失落,“原来我是个别人呀!不说也罢,航航,你看雨停了,云散了,心情该好了吧?”

    诸航的心情本来就不算坏。她的原则是:想不通的事,就束之高阁。其实也没什么想不通,如果首长对沐佳晖置之不理,她才会觉得奇怪呢!

    佳汐香消玉殒,她留下的责任和义务,应该首长一肩扛起。

    晚餐,阿姨用了心,做了两份完全不同的。卓明那份少油少盐,很清淡。诸航的,不沾一点酱油。阿姨说脸晒成这样,吃了酱油,会留下斑的。

    卓明也语重心长,航航,要懂得珍爱自己,帆帆可不要一个丑妈妈。

    诸航唯唯诺诺。是的,她现在的形象关系到好多人的面子问题。

    阿姨收碗时,卓绍华来了,自己开的车。卓明拿出棋盘,要诸航陪自己下盘棋再回去。诸航暗暗朝卓绍华使眼色,她下棋的水平臭不堪言,几招之内,大首长就能将她杀得片甲不流,那太没趣味。

    卓绍华会意,拍拍诸航的肩:“刚吃完出去转两圈,消化消化。”

    诸航听话地转身就出去了,那只蜗在沙发里的白猫,惊得喵了一声。

    卓明静静地看着卓绍华摆棋,“绍华,航航不是孩子,她已经长大了。”

    卓绍华手在半空中僵住,一颗卒啪地掉了下来。

    “男人是需要学会说善意的谎言,比如妻子问最近有没长胖,你不管什么时候,都要清醒而又笃定地回答,不,没有,你比以前还显清瘦了点。但有些地方,我以一个结婚近四十年男人的经验来讲,还是需要坦诚、尊重。幸福的家庭,靠一个人是建不起来的。相濡以沫,相亲相爱。彼此分享喜悦、烦恼、忧郁、纠结。在这世界上,还有谁比妻子更值得你信任呢?我记得,当航航的身世被戳穿后,你瞒着我们带她去温泉散心,那时,你想的是好好保护她,把她的伤害降到最低。可是,在你遇到事时,为什么要将航航拒之门外?你自己好好想想。”

    卓绍华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唯有稍稍加重的气息,能让人感觉到他心情的起伏。

    “你和航航的相识、相爱,像个谜,我静下来时,也会反反复复地推敲。但后来,我释然了。我们这个家终于不再像个政府机关,像个标本样本,航航和帆帆让我尝到了许久没有的家常快乐,就像小时候放学,在山坡上,看到家中烟囱里飘出来的炊烟,你不由地就加快脚步。绍华,一切来之不易。”

    “爸,我们是下棋还是继续聊?”卓绍华还是不太习惯父亲这样家常的谈话方式,让他耳朵烫得通红。

    “下棋!”

    卓绍华笑笑,冷然地把棋子一颗颗摆好,冷然地和卓明下了盘棋,最后赢了。

    诸航向卓明道别时,卓明还在对着棋局研究呢,他究竟在哪个环节轻敌了?

    雨后的空气清新透明,夜空也比平时洁净,稀疏的星辰三三两两散落着,北京盛夏的夜晚,罕见地令人感到几丝凉爽。

    车向左拐,诸航正诧异回家的路和平常有点不同,就听到首长说道:“我们下来走走!”

    嗯,放风时间到!诸航点头。

    一个城市无论多么拥挤嘈杂,总会有几条僻静的小街,可心可意,或者说令人心旷神怡。

    诸航和卓绍华就拐进了这样的一条小街,人很少,没有沿街的店铺,却有树荫。安安静静的,甚至是忧忧郁郁的,很适合走路,两个人一起。

    擦肩而过的,都是老头老太,步履缓慢,像一幅老旧的黑白影片。

    诸航低着头走路,她和首长十指紧扣的样,有穿帮的嫌疑。卓绍华一路沉默,仿佛为走而走,就是步速放慢了些,那是为了配合诸航。

    小街的尽头,是一条河,沿河的绿化很不错,草坪、灌木,还有各种开花的树,让人愉悦、散发出的气息。有一座桥下,拉了个灯,有个老人在拉胡琴,身边围了一群听众,跟着琴声唱着古老的戏文。

    时光在这里被雕刻了,古色古香。

    桥的对岸,是左岸咖啡,不合实际,明明是在右岸。诸航嘀咕了一句。

    卓绍华看看她,“我们去喝点东西吧!”

    诸航没有异议。

    咖啡馆里的音乐永远是低柔的,像窃窃私语,灯光是暗的,恰到好处地遮掩住一切情绪,于是,男人都是高雅绅士,女人都成了窈窕淑女。

    诸航要了碗刨冰,卓绍华什么都不点。侍应生问了两遍,才不太甘心地走开。

    刨冰可能是咖啡馆应季节而出的附属产品,不太正宗,冰多,水果少,诸航吃了两勺,就投降了。

    首长在看窗外的夜景,侧着的鼻梁英挺,俊眉朗目,轮廓刚毅。

    “首长??????”诸航觉得需要说点什么,不然气氛有继续缄默下去的趋势。这种缄默,让她烦躁。

    “诸航,我很惭愧。”卓绍华转过脸来,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来,似乎用了很大的气力。

    诸航不敢喘气,不敢接话。首长都惭愧了,那肯定是出了大事。

    “你的世界原本很简单,因为我,却变得复杂起来。小晖,哦,就是佳晖,她的事,我是刻意瞒着你的。你这么年轻,不应该让你面对许许多多你这个年龄不应出现可能也无法理解的事。我想让你继续简单地过下去,我们是普通、平凡的夫妻,我们有一个可爱的儿子,其他的,我都替你挡在外面。但是,我错了。”

    诸航细细微微地吁了口气:“首长,我们的相识就不简单。”

    卓绍华脸上浮现出内疚、苦涩的神情。“我不愿讲抱歉,实际上,我庆幸你来到我的世界。”带给他一抹亮丽的色彩。

    “佳汐??????”在首长面前说起这个名字,诸航心颤了下,她定了定神,“我是粗线条,很懒,有些事就大而化小,小而化了。佳汐是真实的,无法假装她的不存在。虽然她的物品都搬回了她父母的家,可是院中的一花一草、每个房间不都留有她的痕迹么?吕姨已经彻底忘了她么?她也曾在北京的天空下呼吸过,难道我们要离开这里,去一个她从没有去过的地方生活,那样,我们的人生就简单了?午夜梦回,要是梦见她,怎么办?首长,你真的不必刻意,我们既然在一起,和你有关的一切,我都能安然接受。我也从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安、担忧。其实,说起来,你的生活还不是因为我的冲动而变得复杂。有没怨过我呢?”

    眼窝深处发热发胀,心口酸酸的,这孩子的明理又一次令他动容。何德何幸!他嘶哑着声音回道:“我只有感激。能原谅我的隐瞒么?”

    诸航想了下,眼珠俏皮地转来转去:“如果我不原谅呢?”

    “给我一点提示,告诉我怎样做才能让你原谅。”

    “我要自由。”

    卓绍华心咚地漏了半拍,呼吸窒住,全身的肌肉都绷紧着。“哪??????方面的自由?”

    “解除禁足。”

    卓绍华轻轻喔了声,此时才发觉刚才过去的那一秒,自己是多么的慌乱无措。“这个没得商量。”

    诸航苦着个脸,嘟哝道:“你不知那个坏家伙看我多严,我连呼吸一下新鲜空气都不准。”

    “我会表扬他的。”

    “首长!”诸航表示强烈的抗议,“我??????讨厌吃巧克力,帆帆也不准吃。”谁让坏家伙铁面无私,她要报复,哼!

    这次,卓绍华答应得很快。“好!那??????不会和我生气了?”

    “我从来就是个大度的人。”诸航美滋滋地笑。

    卓绍华用力攥住她的手,突地,他轻轻一拉,薄唇贴上了诸航的唇瓣,“回家吧,我要抱抱你。”

    心情如九曲廊桥,悠悠转转,化作了一道涓涓溪流,欢唱着顺坡而下。是的,这孩子长大了,她的心宽如海洋。如果没有遇见她,可能他一板一眼的人生,都不会知道爱一个人的滋味吧!有甜,有酸,有喜,有忧??????生命是如此的丰富而又饱满、多彩。

    诸航害羞,首长越来越直白了。

    攥着的双手,一路上再没分开。

    下车时,两人对视了下,情不自禁拥抱在一起。一个和情欲无关的拥抱。他的下巴顶着她的发心,手温柔地轻抚着她的后背。她环着他的腰,埋在怀中。从远处看,密不可分似的。

    这孩子的头发还是又密又硬,不太听话地竖着。

    诸航啊地叫了一声。“首长,怎么办,我忘了给帆帆买鱼缸。姐担心帆帆有一天会钻进去和鱼一起游泳,她要我买只小的来代替。”

    卓绍华柔声回道:“没关系,明天晚上我们一起去买。帆帆不能总呆在家里,他现在对什么都好奇,我们要带他去游乐场,去动物园,去爬山,去野餐??????”

    诸航大胆猜测:“首长,这些你是不是小时候都没去过?”

    “我在等你和帆帆,一个人去都没意思。”

    诸航眉眼飞扬,先前在会议室内有的,有过么?一点点不适都在这笑声中随风而去。

    诸航的笑声在看到卧室前站着个小人时戛然而止。

    唐嫂小小声地说,帆帆从午睡起床发现诸航不见,他就不再说话,一直在那开关卧室的门。开关中,冷气全跑院中,他热得满脑门子的汗。唐嫂抱他去看鱼,他抿着小嘴,身子往后埋。吕姨拿玩具给他,他看都不看。晚饭不肯吃,澡不肯洗。

    知子莫若父,卓绍华说帆帆这是在自责,没看住妈妈。他不知该怎么办,只得把气撒在那扇不听话的门上。

    “这么个性子像谁呀?”吕姨自言自语。

    诸航羞愧地咽咽口水,弱弱地举手,“像我!”

    她一步步走过去,在帆帆面前蹲下来。帆帆固执地不看她,把目光转向站在院中的卓绍华,小嘴开始扁,似委屈又似羞愧。一滴泪撑不住,从密密的眼睫下滚落了下来。接着,哇地下,放声痛哭。积压了半日的情绪如奔腾的江水,一浪高过一浪的卷来。

    “帆帆,帆帆!”这泪水打湿了诸航的心,又看到帆帆小胖腿被蚊子咬出了两只大苞,诸航心疼得发紧。

    她张开双臂,上前示好。

    平生第一次,帆帆将她推开,颠颠地跑到卓绍华面前,小脸仰起。卓绍华抱起他,他圈着卓绍华的脖子,头枕着肩膀,哭得小胸脯直耸。

    卓绍华柔声轻哄,父子俩在院中转了一圈,不知聊了什么,再到卧室前,帆帆哭声住了。

    诸航坐在台阶上,双手托着下巴。月光洒了一身,她看上去很落寞、很孤独。

    “好了,现在去安慰下妈妈吧!”卓绍华说。

    帆帆探身下来,犹豫了下,上前,伸出小手摸摸诸航目前有点不太平整的脸,缓缓地叹了口气,将湿淋淋的小脸贴过去,亲了亲诸航。“妈妈,帆帆要吃饭!”

    “啊,饿了,我端饭去。”唐嫂忙不迭地去了厨房。

    诸航看卓绍华,卓绍华轻轻点了点头。哦,坏家伙!将小小的身子纳入怀中,仍能感觉小心扑通、扑通,跳得很快。

    晚上,等帆帆睡着后,诸航在床边坐了很久。

    卓绍华对诸航说:“帆帆可以接受你去出差,哪怕几月,你认认真真地告别,他虽然会想念,但他不会恐慌。你不辞而别,帆帆害怕了。吕姨和唐嫂再怎么解释,他都不会相信。看护妈妈,是他光荣而又神圣的任务。他没完成,你要懂他非常惊慌和难过。”

    “离家出走才是不辞而别,我又不是叛逆少年!”

    卓绍华沉默,一动不动地看着诸航。

    目光相接,诸航一怔。两人同时想起上一次诸航悄然去国外参加网络维和的任务时的情景。那次,没有道别。情况太特殊,一桩一桩的事发生。为了以后能长久地相定,短暂的别离是他们唯一的出口。但是不代表没有伤害。

    “几个月的婴儿似乎应该没有回忆,不是的,那件事一直藏在帆帆心里。”

    诸航俯身亲亲帆帆,帆帆仿佛感应到妈妈的怜爱,小嘴咧了下,笑得嘟嘟的。诸航也跟着笑了,她起身走到化妆台前,从电脑包里拿出笔记本。“也不全是我的错,你要不画地为牢,,我也不会越狱。”

    “诸航!”

    诸航嘻嘻一笑,扮了个鬼脸。“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此时,他们心意相通,一切障碍扫除,想象不出还有什么事情能让他们分离。

    Windows熟悉的蓝天白云界面出现在两人面前,卓绍华听到诸航在哼歌:这一生都只为你,情愿为你画地为牢,我在牢里慢慢变老,还给你看我幸福的笑??????

    他没听过这首歌,虽然这孩子唱得真不算悦耳,但他却满心陶醉。

    他洗漱出来,诸航向他招招手,他拉了把椅子坐在诸航身边,看着诸航从电脑中调出一个文档,打开。

    卓绍华心蓦地一柔。坐在电脑前的诸航清眸慧黠、一脸认真,总令他情难自抑、满心自豪。

    “首长,你给的资料我看过了。其实在我出国前,我就开始关注超恒公司。他们每一次的软件包升级,我都有记录过。我觉得他们的方式很像圣诞、新年的大促销,所有商品一律五折。这样的折扣不是返还现金,而是商场购物券,必须当天使用,过期作废。人都有贪小便宜的心态,一步步迈入了他们的网中。先是免费维护电脑,然后建议更换浏览器,说是提高网速,接着手机小助手、在线看电影、电视、下载音乐、邮箱赠送等等。软件隔一阵就升级,每次升级都需提供详细的资料。你若是厌烦,想舍弃,除非重装系统才能正常使用机器,一般人都懒得这样做,于是,如鸡肋一样妥协。而大多数人是很愉悦接受这免费的宴席。看起来,他们像是在做公益事业。可是,无形之中,他们掌握了多少用户资料,想做什么,易如反掌。对此,他们又没义务向用户承诺什么,在法律上,你也无法追究。说得好听,是高明,说得难听,就是狡诈。”

    卓绍华一页页翻看着,记录很详细,每一个疑点的分析都中肯、独到。“我从没听你提起过。”

    “我性情淡泊,不关心江湖风云。”

    卓绍华宠溺地倾倾嘴角,真是个实诚的孩子。“最近他们有什么明显的举动么?”

    诸航摇头,“工信部都盯上他们了,同行们更是虎视眈眈。他们水面上有什么动静,大家都能看得见。首长,我建议你悄悄地监控他们对外的联系,一切联系。如果他们有什么意图,总会泄露蛛丝马迹。”

    “你来做?”卓绍华问。

    诸航撅起嘴巴,抓抓头发,“我另有任务。”

    卓绍华目不转睛地看了她几秒,“你还有多少事瞒着我?”

    “没有啦,我困。”她装模作样打了个呵欠。接着,她一连打了好几个呵欠。这几个都是真的呵欠。

    -----她真的困了。

    卓绍华替她上了药,让她先睡,他还要再看会资料。这事是他们协助工信部做调查,诸航写的资料可以交差,但是他很真切地感觉到强大的危险扑面而来,但一时又无法描述。他要静下心,从头至尾理一理,再对比韩国那件黑客事件。

    睡时,都快午夜了。今晚,他还和帆帆睡。诸航睡得很痛苦,身子蜷着,双手捂着肚子,眉紧皱。他想可能是晒伤疼,又上了一遍药,轻手轻脚出了房间。

    帆帆横在床中间,薄毯给踢了,背心推到了胸口,白白的小肚皮露着,双手呈投降之势。他轻笑摇头,将他抱正,盖上被,再慢慢地躺下。

    叭,胖胖的小腿搁在了他的肚子上。

    他捏着软乎乎的小脚,想起帆帆出生后从医院回来。他错过了帆帆六个月,担心帆帆和他没感情,不顾唐嫂的反对,他坚持带帆帆睡。

    帆帆真小呀,仿佛都不及他的一条胳膊。他在床上不敢动弹,早晨起来身子都是僵硬的。

    帆帆都长这么大了,时光真是飞逝。卓绍华噙着笑,欣然入梦。

    第二天,诸航一起床就心情大好。

    打开窗户,晨光和新鲜的空气涌进来时,发觉太湖石边的荷花缸给挪到杂物间旁的角落,不特意找,还发现不了。

    吕姨另外挪了两盆海棠花放在太湖石旁,也不觉着突兀。是卓将和两个勤务兵一起搬的,帆帆在后面帮着使力,拳头举得高高的。卓将告诉帆帆,睡莲爱安静,不喜欢人经常打扰。那鱼呢?帆帆问。我们要给他们换一个新家。卓绍华回答。

    听完吕姨的汇报,诸航进了洗手间。

    卓绍华进屋来,听到她在里面又哼着那首歌:这一生都只为你,情愿为你画地为牢,我在牢里慢慢变老,还对别人说着你的好??????

    这天吃完晚饭,卓绍华开着车,带着诸航和帆帆去超市。超市的冷气开得足,里面挤满了纳凉的人。诸航推了辆购物车,帆帆坐里面,两人在货架间钻来钻去,笑声把货物都震得直摇晃。

    卓绍华嗓子都咳哑了,也没一个理睬。

    鱼缸在三楼的日杂区,三人一层一层的转悠上去。

    帆帆突然发现了什么,在车里站了起来,两手一张,要诸航抱他下来。

    双腿一着地,帆帆目标明确地奔向一个货架。不一会,就转身回来了。“妈妈,你呼呼,给你??????贴!”他将手中的一包“七度空间”高高举起。

    音量那么大,吐字那么清晰,能听到的人都听到了,也听懂了。

    诸航闭上眼祈祷:万能的上帝,赐我一件隐形衣吧,让我消失,立刻,马上。不然,我会因羞窘致命的。

    “妈妈?”帆帆嫌自己不够高,连脚也踮起来了。“贴??????创??????口贴。”

    善意的笑声哗地笑成了一团。有人在夸:宝宝真懂事哦,体贴妈妈呢!

    这事,要怨首长的,他让帆帆看管她。她恰好有“客”来访,刚在马桶上坐下,卫生巾拆了一半,他进来了。她只得瞎编:妈妈碰破了皮,这个是创口贴。贴了,就不呼呼啦!

    坏家伙记性咋这么好呢!想哭!

    “谢谢帆帆!”风度卓然的还是首长,落落大方接过“七度空间”,郑重地放进购物车,再亲亲儿子,“你比爸爸做得好,爸爸要向帆帆学习。”

    帆帆眉头皱着,妈妈为啥看上去很不高兴的样?

    “来,我们去给妈妈再买点别的。”

    两包甘蔗园的益母红糖,营业员另外又推荐了红枣糕,说许多模范丈夫在妻子特殊的日子里都会来买。首长和帆帆听得直点头。

    诸航心中已是泪流成河!她真的真的觉得做个女人挺-----不好。

    她故意放慢脚步,与那一大一小的男人划清界限。可是,隔个十步,就有人大喊:妈妈,快点!

    鱼缸也买了,配了几颗形状好看的石子,帆帆很兴奋。买单时,看到一个孩子手里握了只蛋筒,帆帆狠狠咽了一口口水。“爸爸??????”他趴在卓绍华的耳边轻轻地叫。

    诸航也看到了,她偷笑,就是不说。

    “咱们找成叔叔买冰淇淋去。”卓绍华拍拍帆帆。

    “我想成叔叔!”帆帆雀跃不已。

    成功的医院离超市不远,“他今天是夜班么?”诸航问。

    “下午联系过,这会,他应该在冰淇淋屋等我们。”

    “哎哟,都有些日子没见着成流氓,大概被岁月摧残成一糟老头了。”诸航龇着牙坏笑。

    成功俊美依旧,还多了个头衔。同事们现在都尊称他为成理事。上次在上海的生殖学会议上,成立了个生殖学研究协会,大家一致推举成功做理事长。成功盛情难却,腹诽道:你们还不是指望着我冲锋陷阵地去拉赞助款,我真有那么德高望重?

    成功对做官没兴趣,不然他早就是什么院长或主任了。他嫌烦,一堆的琐事,一堆的应酬,这比陪美女有趣么?他医术是不错,他也没鞠躬尽瘁地做一位救死扶伤的白衣天使。他的随心所欲,院长们提到就苦笑。他顶着专家的名,替病人看病却凭心情。不是谁都有幸成为成医生的病人的。但医院里的大大小小、强强弱弱、老老少少却必须承认,成功是医院里的金字招牌。

    成功不上夜班,他说要睡美容觉。漂亮的医生、护士听了,俱花容失色。

    一年里也有一两次例外。

    医院的VIP病房,昨天一层都给人包下来了,电梯口、楼道处,各有两名戴着墨镜的大汉守着。进出的医生、护士都签了一份保密协议,对里面入住的病人情况不得向外界透露一个字,违约金是个天文数字。这样的马关条约,医生、护士却甘之如饴地接受。

    半年前,病人在某个国际电影节上捧着奖杯,接受中外记者的采访。她身穿热带风情的长裙,笑容如艳丽的夏花。她说这奖杯只能代表从前的努力有所回报,现在她又要重新开始。她决定息影一年,到世界各地走走、看看,丰富自己。各大时尚杂志隔三差五就会登几张她在不同国都的靓影。这月的期刊,是她在尼泊尔看雪山,戴雪镜、风帽,穿得像只熊。

    成功冷笑,她现在是像只熊,肚子太大,里面装两只小熊呢!鬼晓得那些照片是哪个替身拍的,再PS上她那张脸。这世界真是没救了,假作真时,真亦假。

    普通的剖腹产手术,成功已很久不做。他对那张令男人双膝发软的脸也不屑抬眼,他喜欢全天然,不稀罕后期加工的组合产品。

    院长就差在他面前老泪纵横,他不是追星,而是这颗星对医院有恩,曾经捐过一大笔款子购买多套先进的医疗器具,现在人家又许诺还会捐款。人要懂得感恩图报。

    你在找理由,你就是迷上她了。成功促狭道。

    院长急得面红耳赤,我这把年纪,迷一个孕妇,我??????我变态呀!

    成功挤挤眼,难说,她老公不是比你年纪还大么?

    院长呼吸急促:你??????到底做不做?

    成功没继续逗院长。院长待他不薄,给了他一个非常宽松的工作环境。他不感恩,他重人情。

    那位老公,是名副其实的老----公,顶着个大光头。这不是耍酷,而是无奈,头发秃得没几根了,索性斩草除根。这颗星是他未来的三婚夫人,和第二婚还没离下来呢!他请了位相士测了下,说凌晨一点是个吉时,对他的事业最有利。于是,手术时间就安排在凌晨一点。

    成功听了护士的汇报,差点没把办公桌给掀了。本来成功想早点把手术做了,回家泡个澡,煮点粥吃吃。最近喝太多的酒,把胃给喝坏了。他不能再不管,不然胃就罢工了。喝酒是心情郁闷需要排泄,郁闷的原因不详,大概和孤单沾点关系。回到家,对着一屋子冷清的家具、空荡荡的空气,挺想有个人抱着。但那个人不是谁都可以。

    有时候,成功也会想什么样的女人适合和自己过一辈子,都不令他厌倦。想来想去,脑中一片空白,连根头发丝都找不着。

    “成叔叔!”人还没进屋,帆帆就叫了起来。

    成功俊脸上乐开了花,“宝贝,快给我抱抱,成叔叔为你都要得相思病了。来,我们一起笑一个。”不由分说,从卓绍华手中抢过了帆帆。

    一大一小,先玩对眼,然后,一半嘴角上倾,一半嘴角轻颤,眼神轻眯。玩得正欢时,成功明显地感到两道寒光射来。

    “我疼我干儿子,不行吗?”成功瞪了一眼过去,随即一脸嫌弃,“那谁呀,丑成这样还敢出来溜达,动物园都不管?”

    卓绍华不着痕迹地将手搭在诸航腰间,清清凉凉眉梢一抬:“关你什么事。”

    诸航则是回以激烈的反击:“首长,咱别和流氓计较,他的层次搁在那,不懂什么是气质、内涵、心灵美,他那两狼眼,就只看到外面那一层皮。”

    “咋啦,我就喜欢看,你有本事别蜕!”成功毫不示弱。

    “成叔叔,”怀里的小帆帆看不下去了,“妈妈??????生病了。”

    “人才会生病,猪不会的。”成功笑得很幸灾乐祸。

    “妈妈是人!”帆帆的表情严肃起来。

    成功可不愿犯众怒,连忙附和:“嗯嗯,看着很像。来,我们坐下吃冰淇淋。”

    “好!”帆帆喜上眉梢。

    照顾着帆帆的情绪,诸航强咽怒火,用眼神警告成功,你再耍流氓,帆帆就不让你碰。成功用唇语回道:小人!

    卓绍华叹息,每到这个时候,就觉着自己特苍老、沧桑。他悄然打量着成功,斗嘴斗得这么欢,心情会不好?他怀疑!

    成功只点了两客冰淇淋,诸航的是芒果糯米,帆帆的是巧克力球。

    诸航不嗜甜,这个拼盘是芒果搭配浸泡过椰奶的糯米,加入放了盐和糖的椰奶,点缀着烤芝麻,不同于一般的夏日甜点,它有水果的甜,又有椰奶的香、糯米的温热。

    诸航第一次吃,第一口就喜欢上了。“首长,冰淇淋不全是冰的呀,也有暧的呢!”

    卓绍华默默无语。

    成功憎恨地朝天花板翻了下白眼,笨猪,生理期能吃冰么,他的良苦用心哦!他好歹也是妇产科专家,猪那点气色都诊不出什么,无颜面见江东美女们了!

    “成叔叔,快!”帆帆还不会拿匙,小嘴张得大大的,催着成功喂快点。

    成功突地笑得格外的温暖慈祥,挑起一匙巧克力,递到帆帆嘴边,却不往里送。“帆帆,你叫声成爸爸,马上又有一杯冰淇淋飞过来。”他朝柜台后面脸红红的店员挤了下眼。

    帆帆乌黑乌黑的眼珠定住了,长睫扑闪扑闪了几下,“成爸爸!”清清脆脆,响响亮亮。

    帆帆惊住了,成叔叔手里真的又多出了杯冰淇淋。

    成功快乐的心都要飞到云朵里了,拿眼角去瞄对面的两人。一个专注在吃,一个专注沉思,仿佛充耳未闻。

    他得意地笑。帆帆头歪着,突然好奇地说道:“成叔叔,你叫帆帆爸爸,我们还要!”

    成功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瞠目结舌,谁家生的这贪心孩子?

    诸航噗地喷了一桌的糯米,她一边咳一边道歉,“不好意思,呛住了!”坏家伙真不让人失望,就知道他学习能力强。

    卓绍华轻拍着她的背,“让你慢点,你就不听!”

    道别时,诸航友情提醒成功,下次别好为人师,偶像不是谁都可以做的。成功脸阴着,一言不发。

    卓绍华拍拍他的肩,说:“童言无忌,别介意,我还会当你是哥们。”

    吃饱喝足的帆帆不肯让人抱,一手抓着爸爸的手,一手抓着妈妈的手,蹦蹦跳跳出了门。

    成功咬牙,咬牙??????咬,把嘴唇都咬破了。此仇不报非君子,他发誓,今冬明春,他一定一定也要“婚”一次。那一家三口留给他的背影太刺眼了。

    本来就不爽的心情,又受如此重创,成功走进医院,值夜班的护士们都陡地打了个冷战。

    麻醉师给那颗星注射麻药,成功让星老公在手术单上签字。那颗星娇娇地对成功说:“医生,一定要帮我把手术做成功点,伤口要缝得漂亮,我以后还要穿礼服、穿泳装。”

    “在上面绣朵花怎样?”成功面无表情地瞅着她。

    星一怔,委屈地看老公。

    老公从怀里掏出个支票本,对着成功直挥,“成医生你开个价。”

    成功不愤世嫉俗,就瞧不惯这幅暴发户的嘴脸,似乎在这世上,什么都能拿钱摆得平。“咱们这儿是综合医院,不是整容医院,你们进来前,看清楚没?”

    星丽容通红,“我们??????。当然信得过成医生的医术。”

    成功耸耸肩:“信任最好。医生只能确保病人无恙,无法承诺让病人有多漂亮。没什么意见,签字!有意见,速转院。”

    他朝麻醉医生递了个眼色,扬长而去。

    手术很顺利,那颗星命不错,龙凤胎,老公在产房外面都哭了。他的前两位夫人各给他生了一位千金。这下,他离婚的信念更坚决了。

    成功洗漱整理完毕,一看时间,快四点了,天马上就要亮了。想罢工的胃又开始提起了意见,他像个初期孕妇,在洗手间干呕了好一会,额头渗出密密的冷汗。他很想吃点清淡的粥,温温的,抚慰下空荡荡的胃袋。这个时点,医院餐厅还没开门。外面的餐厅恰逢什么文明城市检查,关了一大批。站在走廊上放眼看去,没几盏灯火有家的感觉。

    下楼,不甘心地转了一圈,急诊室那边也没吃的。护士、医生抓紧时间,依着靠着补会眠。路过中药房,他朝里看了看,想着等天亮,找人调点生肌活血的药给那只猪,一个女人,明明长得又不丑,却不会好好爱护,真令人着急。

    “医生?”灰暗的过道里跑进一个人影,潮湿湿的手拽着成功白大褂的衣角。

    成功腾地拽回衣角,“向前十米再左转,是急诊室。”

    那只手顽强地又伸了过来,伴以轻轻的颤栗,“你是大医生!”

    好新颖的说法,医生还分大和小?成功这才分神看了那人一眼。这一看,成功立刻加快脚步。

    “医生,医生!”那人如影随形。“我的病很重,小医生看不了。你得救救我!”

    “我已经下班了。”成功头都不回。

    这回,被拽住的是手臂,用了全身的力气,逼得成功不得不回过头。“你到底想怎样?”成功厌烦地加重了语气。

    那人并不看成功,嘴唇哆嗦着,“医生你应该知道,医患关系过于僵化,谁??????都无法保证会做出什么。”

    呃,这还威胁上了。

    “你不能见死不救。”勇气像阵风飘远,音量低了,力气弱了,双腿一软,蹲下来呜呜咽咽。

    成功无力地闭了闭眼。也许这也是一种缘份,飞机误点碰上这尊神,难得上趟夜班,也碰上。“说吧,单惟一,你得的是啥病?”

    单惟一觉得自己得了癌症,胃癌!

    恶心、呕吐、腹胀、食欲不振,上腹隐隐的疼痛。起初不在意,以为忍一忍就过去了。没想到最近发作得密了起来,今晚实在撑不过去。她上网查了下,发觉自己的症状与胃癌非常吻合,整个人都傻了。“网上说,长期心理状态不佳,压抑、孤单、思念、人际关系紧张、生闷气等,都能加剧胃癌的危险性。我??????现在的状态就是这样的。”

    成功揉着额头,耐着性子听完。他的胃又是一阵痉挛,猛咽了两口口水,脚尖抖了抖,“嗯,听着是有几份道理。那么,网上没告诉你下一步怎么医治?”

    “有,手术治疗、化学治疗、放射治疗、中医治疗、综合治疗!”单惟一一五一十地背诵。

    “你选哪一种?”成功慢悠悠地站起身。

    单惟一瞪大两眼,以为自己听错了,这事不应该医生拿主张么?“我听医生的!”

    “谁让你来找我的?”成功上前一步,凑近单惟一的脸。她大概也是加了一夜的班,眼底下方黑黑的,一脸蜡黄。身上穿着检修工的蓝制服,左侧心口向上印着四个字:四季空调。他翻出模糊的记忆,上次她似乎是说她在办公室做小妹的,又跳槽了?

    单惟一怯怯地往后缩,“急诊室护士说医生刚出门,让我自己去喊,我追过去,看到一个白影??????”

    成功打了个响指,明白了。她并不知道他是谁,当然,她更不会记得她曾泼了他一身的雪碧。

    “医生,我很严重么?”单惟一紧张起来,“要不要通知我家人?”

    “你住在哪?”成功脱下白大褂,从抽屉里拿出手包。

    “走十分钟就到了。就是因为近,我才来这看病。其实这儿收费挺贵的。”

    成功把工作了一夜的空调关掉,打开窗户。东方微微发白,晨风穿过树梢吹进室内,淡淡的清凉。楼下法国梧桐树枝叶繁茂,叶片毛茸茸的,好像压着一层薄薄的雾霭,叶子上的纹路都清晰可辨。

    如此晴好的清晨,如此清洁的空气,他应该已经回到家,洗好吃好,躺在床上补眠。可是这个单惟一却把一切都扰乱了。有一股细细的恼火,顺着脊梁,慢慢地爬上他的脑门。

    “医生,你??????为什么不说话?”这样的寂静,给单惟一不安的心又添了一层恐慌。

    成功左手拿起一支圆珠笔,他转过身,看着单惟一。“你和谁一起住?”

    “我哥不让我和人合租,我就一个人。”

    成功不动声色,“哦,这样啊!我听了你的叙述,觉得我们可以给你换一种治疗方式,不需要住院,也不需要花很多钱,但需要你好好地配合。”

    单惟一就差弯腰作揖了,“好,好,只要能治我的病,怎样我都配合。”

    “煮粥会么?”

    单惟一愕然地张大嘴巴。

    “我们去你的租所。我们都必须好好地吃个早餐,然后才有力气面对生活中出现的意外。吃完,我给你写药方。哦,你不要有丝毫担心,我是个医生,医德不算高,但还是有的。天都亮了,你可以把门开着。有什么,对外叫一声。”

    单惟一脸一红,“我??????不是不信任医生??????”只是为什么要去她家?

    “我姓成。”

    “谢谢成医生。”

    “我一饿,思维就紊乱,不能正确地诊断你的病。如果你觉得为难,我也理解,你改天再来!”成功啪地声扔下笔,迷人地一笑,做了个送客的手势。

    “不??????不为难,一点都不的。”单惟一声音越来越小,笑得讨好又小心。

    “我都是为你好!”

    单惟一感激不尽地笑笑。

    确实不远,出了医院大门,经过一家小超市和一家水果鲜花店,拐进巷子里,进了一个没有名字的小区。几幢上了年纪的公寓,墙角冒了一簇簇青苔,绿茵茵的。原先刷的墙漆早没了颜色,一块白,一块黑,像老人脸上长的色斑。

    “我住在三楼!”单惟一回了下头,她不确定成功是不是真的要上去。

    成功点头,让她继续领路。

    单惟一躬着身上楼,肩胛骨把衣服都撑得突出来,从背后看,像个发育不良的高中女生。生活有这么艰难?成功蹙起了眉头。

    门一开,成功先舒适地深吸了一口气。单惟一虽然很傻很天真,但是个勤快的女子。三四十平米的小公寓,收拾得有模有样,每一块区域都各尽其能。粗陋的家具搭配一些简单的小布艺,一下子就多了点别致的情趣。

    让成功感到惊奇的是,小阳台上栽了几盆植物,不是花,不是草,而是蔬菜。每盆都用细细的竹枝搭成架子,藤蔓攀附而上。一盆是小番茄,红红的果子挂满枝头。中间的盆是丝瓜,嫩黄的花朵朵挤着。一盆是黄瓜,青色的瓜身上缀着隔夜的露珠,在晨光里,青翠欲滴。

    咕咚,成功羞耻地听到自己咽口水的声音。

    他朝厨房看了一眼,单惟一正趴在水池边忙碌。犹豫就是一秒钟的事,他随手摘下一根黄瓜,用袋中的手绢擦了擦。他相信,这绝对是有机食品,露水是沾了尘埃,但不代表自来水就有多干净。何况人在饿得要晕厥时,是不会考虑太多的。

    “你??????摘黄瓜了?”单惟一把电饭锅插上电,甩着两手从厨房出来,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成功看看咬了一半的黄瓜,说实话,味道比超市买的是好一点。“嗯!”他没否认,罪证在手上呢!

    单惟一心痛地跑上前,摸摸瓜藤,都快哭了,“它们还没长大。”

    “长大后,你准备用来制作标本?”

    “不是。”

    成功哦了一声,两口解决了剩下的黄瓜,“那你就假装它现在已经很大了,反正命运是一样的。”

    “不一样的。”单惟一较真地把眼瞪得溜圆,“我试种了几次才成功,我要记录它长大的过程,拍下照片,发到我的微博上。”

    成功用一种崭新的目光打量单惟一,“你原来还是个微博控。”

    单惟一小小的耳朵通红通红,小脸上难得闪烁着自信的光辉,“我还不太会玩。”

    “你喜欢农艺?”成功缓缓地把视线挪向小番茄,看上去也不错的样子。

    单惟一仿佛遇到了知音,激动得讲话都发抖了,“嗯,我最爱看央视七套的农艺节目,里面有讲果树的栽培、蔬菜的种植??????夏天的时候,葡萄累累地挂着,隔着屏幕,都能闻到那种甜香。苹果成熟时,一颗颗,红彤彤的,我情不自禁都会咽口水,还有草莓、梨、山楂,漫山遍野,看过去,真的好美,让人想画画、想唱歌??????”

    砰!厨房里突地传来一声巨响。

    成功看看单惟一,单惟一捂着嘴巴,一脸惊惧。

    下一秒,成功就往厨房跑。微波炉的门开着,从里到外,蛋壳,蛋液,爆得都是。

    “你在微波炉里煮鸡蛋?”成功问。

    “我想??????单吃粥没营养,就煮了鸡蛋。本来想煎的,但??????我不能冷落你太久,图省事,就??????”

    “你简直是无药可救。”成功暴跳如雷,挥着手臂高声咆哮。蛋壳受热就会膨胀、爆炸,这是件非常危险的事。这么简单的常识,白痴都懂的。

    单惟一扶着门框,面如死灰,“我病得已经这么严重了?”

    “是的,病入膏肓,神仙都无回天之术。”成功咬牙切齿。

    单惟一定定地看着他,然后,眼皮坚强地眨了几眨,整个人一软,晕倒在地上。

    这个早晨注定是混乱的,所以时光流动得有点缓慢。

    他们又回到了急诊室。

    成功沮丧地看看角落里一脸灰白的单惟一,坐姿笔直,双膝并拢,紧绷的表情下面隐藏着强撑的坚强。她应该能察觉他的注视,但她不回应。在她那本不太厚、词汇也不丰富的人生字典里,他该列入“坏人”这类。

    “你缺德不缺德呀,人家一个慢性胃炎硬被你说成胃癌,瞧,吓成那样。”忙碌了一夜的急诊医生递上两个药袋,难得抓到成功的尾巴,趁机揶揄一把。

    成功恨恨地咬牙,“别质疑我的水准,我可什么都没说。”

    “呃,那成理事是做了一次雷锋?哈,说个笑话给你听,有一女人上厕所,蹲下后发现没手纸了,正着急时,从挡板的下面塞过来两张纸。她一慌,问道:谁。对面一男人回道:雷锋!”

    “去,去,你多久没刷牙了,这么臭!”成功给了急诊医生一拳,乐了。

    急诊医生收拾收拾下班回家,成功领着单惟一出来。他让她照着药袋上的说明吃药,不能多吃也不能漏吃。然后,她朝大门方向走去,他去停车场。两人背道而驰、渐行渐远。

    当成功把车开出来,出大门时,发觉单惟一倚着路边的一棵大树,头仰着,眼紧闭。初升的阳光零落地从树梢间照下来,她的脸一半儿明一半儿暗。她仿佛在深吸早晨清洁的空气,又仿佛在感慨自己绝境逢生。

    这时,成功应该脚下油门一踩,车嗖地下从她面前驶过。但是,那脚像不听使唤了。成功握着方向盘的双手紧了松,松了紧,最后,关了引擎,推门下车。从道德上讲,他欠她几句解释。

    于是,当单惟一睁开眼,面对的又是成功这张放大的俊容。她条件反射地抱住了树。

    她的眼角湿湿的,来不及躲藏的泪珠挂在睫毛上。

    成功怔了下,疯了,他居然有种莫名的罪恶感,“那个??????我和你讲,我并不是故意吓你的,因为我的胃也不好,你讲的症状我都清楚。我??????是想等吃早饭时,好好地给你讲解??????”那种烦躁、无力的感觉又上来了,怎么听着都像诡辩,“就是这样吧!这种胃药呢,疼得不行的时候吃两颗。但,是药就三分毒,我不建议你吃药,尽量调整饮食。胃病是慢性的,没有良药能彻底治愈,食疗最佳。你吃饭不定时?”

    单惟一松开树干,双手背在身后,目光落在自己的脚尖上,“现在是空调的销售旺季,售后服务部最忙,又是送货,又是安装、维修,单子多成了山,走路都要小跑??????”

    “那就把饭钱直接给省了?”和单惟一讲话,成功不知觉就要拨高音量。

    “我想好好地做一份工作,在一个地方呆久一点。不耕耘哪有收获。北京这么热,如果工作再失去,日子就更难熬了。”

    “这种白痴样的工作有什么好珍惜的,到哪找不到。”吼完,成功立刻就后悔了,他佯装咳了几声,把火气处理成温和,“男人才在外打拼,姑娘家还是离父母近点比较好,方便有个照顾。”

    “哪份工作不辛苦呢,成医生胃不好,不也坚持在上夜班。”

    成功笑了,这个单惟一反将他一军,心情奇特地好了,胃仿佛也不那么疼了。怨家确实宜解不宜结。“是啊,是啊,都不容易。去书店买本养胃的食谱,有时间就照着做做。下次有病要来医院检查,上网是没用的。不然,你不是病死的,是给自己吓死的。”

    “谢谢成医生。”卸去心头大石,单惟一不那么惊慌失措、战战兢兢,小脸上露出这个年纪该有的灿烂笑意,如羞答答的迎春花徐徐绽放。

    成功一路愉快地飞车回家。

    成功自己在外有公寓,成夫人嚷嚷着家里太清静,要求成功一周里有一两天住在家里。成夫人在图书馆工作,现在是半退休状态,以养花、练瑜伽来充实生活。原先,成功家和卓明在一个胡同里。因为成夫人和成玮都不喜欢四合院,成书记便把家搬到一幢哥特式的带院子的别墅。别墅有点年纪,解放前,是一位德国的传教士住,那人是园艺爱好者,花圃侍弄得很有特色,每个季节,都是不同的风景。文革时,这里奇迹般的一点都没受到毁坏。这花圃让欧灿很羡慕,不止一次向卓明念叨也想换个环境。卓明喜欢四合院,现在更有喜欢的理由。帆帆太小,屋里屋外的,撒开小腿跑,要是有个楼梯,多危险。这一说,欧灿以后就没再提过这话。她是聪明人,懂得适可而止。

    家里有客人,还是贵客。只有贵客,成夫人才会热情地领着参观她的花圃,并作详细的讲解。

    “这是刘阿姨,这是她的女儿尚佳,在英国读心理学硕士,回国休暑假。”木槿树下,成夫人喊住了成功。

    这还一天的大太阳,树叶纹丝不动。成功眼前金星直冒,他勉强站了一会,礼貌寒暄几句,便进屋了。

    “脸色平时不是这样的,有个紧急手术,忙了一夜,太累了!”成夫人说道。

    “嗯嗯,年纪是不小,但还是蛮帅的。佳佳,你觉得呢?”刘阿姨问。

    成功甩掉脚上的皮鞋,拧了拧眉,噔噔上楼。洗了个澡,不想胃的事了,先睡觉。眼刚闭上,阿姨敲门,让他休息下就下楼陪客人。

    不过半小时,成夫人亲自上来催了。“年轻人,一宿两宿的不睡,有什么大不了。”

    成功是孝顺孩子,从不让成夫人为难,换了身家居装就下楼了。表面上温文尔雅、知书达礼,内心里其实已是怒火熊熊。他成功什么时候沦落成换季产品、需要大促销了?

    坐在他对面的尚佳,谈不上漂亮,也谈不上丑,扔人群里一会半会淹没不了,但也不会浮太久。如果硬要找优点,就是自我感觉还不错。从进屋,尖下巴一直抬着,眼角吊着,看什么都满不在乎的样。

    “我还养了盆兰花,在花房。”没坐多久,成夫人找了个借口,拉着刘阿姨闪人。

    成功失笑,他妈妈是韩剧看多了,把生活演绎成了戏剧。一只手端茶杯,一只手臂搭在沙发背上,双腿叠起,用细节性很强的目光打量着尚佳。他到要看她的心理承受能力有多强。

    开始,尚佳挺沉得住气,但不一会,先是耳朵红了,然后是脖颈,再是整张脸,最后,手脚僵硬,尖下巴耷拉下来。“妈妈说是来看望一个朋友,我并不知她的用意。”

    成功鼓励地笑了笑,把果盘往尚佳面前推了推。狗屁心理学,原来也就这么点本事。

    “或许我们年龄是相当、家境也差不多,我承认,你长得也超出我的想象,但是我不能接受你是一位妇产医生。”可能情绪波动太大,尚佳的音量有点尖。“我不是要求你一定是位处男,可是你对女人身体的熟悉比我还多,我觉得这太荒唐、太可怕。你是基于什么目的选修妇产科的?”

    成功放下茶杯,不以为然地倾倾嘴角,“当然是为了多看女人呀!”

    “你??????”尚佳腾地站起来,“你原来这么的无耻。”

    “抱歉,我真的不高尚。但和我一起也有好处,最起码看妇科病,不需要花钱。要不考虑下?”

    “你才得妇科病。”尚佳羞恼得胀红了脸,眼睛眨个不停,拎起包包,愤怒中,都找不着门。

    成功礼貌地起身为她引路。“英国的天气不太好,住得惯么?”名字叫尚佳,人一点也不上佳。

    尚佳视他如空气,高昂着头。

    成功双手插入裤袋,慵懒地耸了耸肩,“我听说国内十万紈绔子弟养活了国外百所野鸡大学,有这回事么?”

    尚佳牙齿咬得咯咯直响,她回过头,“你以为你又是个什么东西,恶心、猥亵,心怀不轨!”

    成功温柔地用食指压住她的嘴唇,“淑女是不能骂人的,嗯?”真是无趣,一挑衅,就蹦成了个球。

    尚佳拂开他的手,不顾形象地对着草坪吐了几口,扭身直跑,仿佛身后是洪水猛兽。

    成功眯起眼,看了看天上的烈日。强光刺得眼睛睁不开,他低下头,适应了好一会,才看清脚边是一株盛开的芍药,硕大的花瓣里,有只蜜蜂。蜜蜂探头探脑,顺着花蕊转了一圈,停着不动了。

    成功捏起蜜蜂,朝空中一甩。

    蜜蜂拍拍翅膀,飞到空中,又缓缓落入花蕊。

    笨!成功骂了句,回屋吹冷气。

    没有达到预期目的,成夫人心情很不好。“真的很般配,两个人都是医生,年龄相当,有共同语言,两家人又熟悉,都好呀!”

    成功委屈道:“妈,你要给我找,也得找个好的,她看上去都没妈漂亮。”

    成夫人宠溺又无奈地笑了,“知道了,你的事我再也不管。”

    成功给了妈妈一个大大的拥抱,“不就找个媳妇么,包我身上。”

    午休也没休好。医院来电话,那颗星说痛,叫唤得看护害怕起来,让成功赶快回医院看看。

    成功没好气地回道:“她再叫就给她注射安静剂。”

    看护呵呵陪着笑,“成理事,你还是来一趟吧!”

    成功骂骂咧咧地起床。路上的辰光,不知是不是尚佳的话触动了他心底的什么,他真的想了下为什么选择做妇产科医生的理由。理由并不伟大,就是他爱挑战,爱做常人不敢做的事,不走寻常路,还要走得非常精彩。从手术室出来,或者是安抚了一位羞臊的病人后,会有一点成就感,但有时,也会有沉重的无力感。

    尚佳的话代表了大部分女人的心理,一个男人比自己还了解自己的身体,真的非常可怕。时代发展到现在,满大街可以张贴披着白纱的胴体,网站上随时可见裸露的图片,但女子对自己的身体还是严守密防,这是她们最后的底限。她们只愿与亲密的人分享。生病是一件无奈的事,如果对方是位女性医生,她们会适然些。

    他的医术再高明,她们能理智地说服自己忍受羞涩,但如果做男友,得有一颗多强壮的心脏。

    成功说不清前前后后换过几位女友了,也曾有过令他动过结婚念头的,但最后撤军的不是他,而是她们。

    在医生的眼里,病人应该没有性别,这些道理,她们懂。但道理从来都是只讲给别人听的。

    有一个曾经建议成功转做行政,他们家有这个资源,也能找到平台,成功也有能力。

    成功笑嘻嘻地问:宝贝儿,你觉得我很让你丢脸么?

    不是,我就觉得你现在是大材小用。

    如果我坚持,你就没办法继续喜欢我了?

    为什么要坚持,难道你非得做这个才能活下去?

    对!成功回答得非常肯定。

    甜蜜的约会,结果两人不欢而散,再也没有联系,相见亦如路人。

    成功常想起一句话: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成书记的儿子应该就是英武、刚健的少将,如卓绍华。成功这样,在他人眼中,简直就是一另类。仿佛放着阳光大道不走,去挤那独木桥。

    成功偏偏就是不信邪,他就要做个另类,哪怕是个败类。

    换好衣服走进病房,花团锦簇,成功呛了一鼻子花香,板着个脸,拎了两只花蓝朝外一扔,严厉斥道:“空气混浊成这样,这里到底是病房还是舞台?”

    那颗星的助理呵呵陪着笑,“不好意思,我们只是想给病房添点色彩!”

    “酒店色彩丰富,要不换个房间?”

    助理头一埋,摸摸鼻子,不再敢吭声了。

    成功又把窗户打开,等花香淡了点,才过去给那颗星检查了一番,伤口非常好,各项指标也正常。成功冷冷笑了下,低下头,朝那颗星笑得很邪魅。“女士,现在药品的回扣率是不低,但我们医院这方面抓得很好,药品质量都是达标的。这个止痛棒应该没问题。其实你不叫,我们都知道母亲诞生的过程是艰辛而又伟大的。”

    星大气都不敢出,没有化妆的素颜红一块白一块。

    两个孩子表现不错,一人一只婴儿篮,睡得香香的。“我以为你已经有足够自信的资本!”

    星合上眼帘,颤栗的眼睫泄漏了她心底的情绪。

    “成医生,到底怎么回事?”看护随着成功走出病房。

    “这不是母凭子贵么,在向老公撒娇邀宠呢!”

    看护做了个醒悟的神情,随即鄙夷地哼了声,“真会作!”

    成功大笑,作,本来就是她的工作。

    今天没有专家门诊,成功手上就那颗星一个病人,住院部里转了一圈,和同事们打了声招呼,成功去了中药房。药剂师配了当归、黄芪还有雪莲,另外加了一点薄荷叶,磨成粉末,做成药丸,方便服用。成功又要了点珍珠粉外敷。

    “给谁用,女朋友?”药剂师问。

    成功小心地装进口袋,“要是女朋友,我哪里舍得让她晒成那样,再事后补救。我会买一堆的化妆品,砌墙似的也把她给砌白了。谢啦!”

    成功看了下时间,这个时候去军区大院,吕姨正好做晚饭,他可以和小帆帆玩一会,再吃完晚饭回家。不知吕姨今晚会做什么。有道杏仁豆腐,是吕姨的一绝,很久没吃到了,今天要暗示下。

    他按下电梯,准备去地下停车场,眼睛随意一瞟,就瞧见前面走廊上,单惟一手里捧着个袋子,经过一个门,朝里看一眼,头扭得挺灵活。

    成功站着没动。

    门诊楼下午不是很忙碌,走廊里人流稀少,浓重的消毒水味在上空飘来荡去。成功很好奇单惟一要找的人是谁。

    当!电梯门在身后开了,一对男女从里面出来,成功往旁边让了让。女子惨白的脸色,男子内疚的样,成功一瞧就是刚做过人流手术的。单惟一下意识地朝这边看过来,突然,她像撞见鬼似的,扭身钻进了旁边的洗手间内。

    成功捏着下巴,玩味地朝洗手间走过去。

    五分钟不到,洗手间里探出一个头,紧张地两边看看,俨然惊吓过度后自我宽慰地拍拍心口。

    成功咳了一声。

    “成医生,这么巧,我正要找你。”单惟一欢喜地叫起来。

    “你到这里找我?”成功兴趣盎然地指指女洗手间上方贴着的一个女子头像。

    单惟一呵呵笑。笑的时候,目光偷偷瞟着走廊的出口处,。

    “遇见熟人了?”不是成功聪明,单惟一的脸就是个中文显示屏,什么都明明白白写着。

    单惟一慌乱地点了下头,“我先去了急诊室的办公室,说找成医生,他们说医院里陈医生多了去,问我找哪位。我也形容不出来,就一间间地找。呵!”不自然地皱了皱鼻子。

    “想去我办公室参观参观?”

    单惟一急忙摇头,“不是,我就是来向成医生道声谢。我听你的话今天去书城买了食谱,下午我做了糯米麦粥,上面说补肠胃、强气力、养心神、敛虚汗。我做多了,顺便给你捎了点。这样,你晚上加班胃就不会疼了。我还摘了番茄和黄瓜,做餐后水果。”

    成功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怀中的袋子:“你抱着它刚才去了哪?”

    单惟一回头看看,啊地瞪大眼睛,“我??????我包得很严的??????”

    成功无语问苍天,苍天亦无语。

    他将她领到病人吹风的一个大露台,上面有石桌,还有几张石凳。袋子撕开,露出两只保鲜盒,一个里面装着黄瓜、番茄,一个装的是粥。粥熬得很稠,还别具匠心地撒了个层黑芝麻,做成一个枫叶形。

    胃饥渴地抽了下。

    成功默然看着桌上的保鲜盒,他不知自己是吃还是不吃!

    “你很怕那个熟人?”最后,他选择了漠视。

    单惟一十指绞着,神情纠结。她的脸色比早晨好了点,清瘦的面颊泛着粉色,原来她有一个美丽秀挺的鼻梁、一对秀气的耳朵。

    “她是我上个部门的经理。她交给我一项工作,我搞砸了。”

    哦,是那个和别的男人出去约会的经理,成功想起刚才那女子惨白的面容,嘴角邪邪地弯起。果真出来玩,总是要还的。

    “我代她去参加产品订货会。那时,我刚到那个部门,做些倒茶影印的工作,对工作什么都不了解。临时赶去订货会,准备仓促,客户们要求我介绍一些情况,我??????回答不上来。回来后,总经理没多说,把她降了职。”

    英明的领导!“她觉得你向总经理告了状,于是把你排挤出那个部门?”

    单惟一苦涩地叹了口气,“总经理长什么样,我都不知,怎么告状?她是嫌弃我没用,坏了她的事。”

    “那是她自作自受,你应该理直气壮地与她对视,刚才躲什么?”成功恨铁不成钢地说道。

    单惟一好半天没说话。“和她一起的那个男人不是她老公,我怕她难堪。”

    “你简直是自作多情。”成功又气上了。

    “我也是保护自己,要是有什么风声传出去,她会更恨我。”

    “你没有嘴么,不会反驳,不会据理力争。你太懦弱。其实这就是一个好机会,用手机拍下来,好好整她一把。”成功把石桌捶得咚咚直响。

    单惟一到是非常平静,“强悍不是背后搞小动作、玩心机,要靠真本事。在没有强悍的资格前,我必须懦弱。适者才能生存。”

    是生存而不是生活。

    成功仿佛看到面前一株被风雪压跨的松树,在寒风中默默忍耐着。它知道冬天终究过去,春天就要来到。此刻的一切,都是暂时的。他的天空下四季如春,没有经历过严寒酷暑。他无法理解这样卑微的人生,但他却不能不敬佩。天才是少数,受命运偏爱的是少数,春风得意的是少数,余下的大多数,都是平凡又普通。平凡而又普通的人生又能谱写出什么华丽篇章!

    “这么辛苦为什么呢?”他动容地问道。她的春天又是什么样的画面?

    单惟一双眸一亮,“我辛苦并快乐着。”

    “快乐的理由是什么?”

    这个问题,单惟一守口如瓶,任成功怎么诱哄,她都不说。

    “下次再受气的时候,别憋着,骂出来。”成功骨子里的好为人师又冒了出来。

    单惟一笑,羞羞的。

    “我教你!在纸上写上那个给你气受的人的名字,对着骂:操他妈的!”

    单惟一把脸别开,嘴巴抿得紧紧的。

    “这个方法很灵。来,跟着我念:操他妈的!”成功催眠道。

    单惟一声如蚊蝇。

    “骂人不要这样温柔,得凶狠、狰狞,带着杀气。操他妈的。”他模拟了一遍,接着,他又用不同的方言、语言连着骂了十二遍“操他妈的”。

    “成医生,你真的很渊博!”单惟一对成功崇拜得五体投地。

    成功自豪地撸撸头发,他没告诉单惟一,他不止会说十二种“操他妈的”,他还会说十二种“我喜欢你”。

    在英文里,喜欢是LIKE,爱是LOVE,都是以L开头,以E结尾,都有想与对方亲近的意思,但真正的含义却相差很多。喜欢,很容易,很简单,而爱,很难。

    成功说过很多次“我喜欢你”,但“我爱你”这三个字,他从未对任何人说过。如果有一天,他爱上了某个人,那么他会说出这三个字,只用地地道道的北京话,不让她猜。

    但是她在哪呢?

    “成医生,你的手机响了!”单惟一的提醒打断他的沉思。

    宁檬!成功看着这个名字,薄唇撇了下。不是刻意,在上海分开后,他们一直没有联系,彼此都忙吧!他转身走到了露台的另一侧。单惟一没有打扰他,把保鲜盒装回袋子,她知道成医生不会吃这些的。自嘲地吐了下舌头,悄然离开。

    给成功打这通电话,宁檬差点把手机给捏烂了。辗转反侧,寻寻觅觅,不得不承认自己是贼心不死。成功这样的男人,不是过个村换个店就能遇到的。见识过成功的魅力,其他的男人根本无法入眼,不谈厮守百年了。所以宁檬即使明知前路险阻,还是说服自己又一次逆流而上。

    成功虽然没说爱她,可是也没说不爱她呀!

    机会在于把握,不适合等候。

    有多少人的爱情之路是一马平川,婚姻都是苦尽甘来。

    夏夜天黑得慢,约会订在七点。宁檬没让成功来接,自己打车过去的。刚下过一场雨,街道干净透亮。雨后的晚霞照在路面上,使街道明亮得有些耀眼。穿过马路的时候,宁檬看见成功正推开餐厅那扇有些厚重的木门,背影很有型、挺拨、潇洒。

    宁檬的心怦然加速,掌心都出了汗。

    餐厅是成功选的,小资情调浓郁,到处是绿色的植物,藤蔓攀爬。天花板上有七种颜色的灯,灯光流溢,光束温柔荡漾。气氛安静,背景总是经典音乐。流行音乐让人浮躁,经典音乐却有助有洗涤心灵。空气里可以闻到茶和饭菜缭绕的香味,就餐的人浅浅微笑、轻声交谈。

    “最近怎样?”成功替宁檬拉开椅子,礼貌斯文得像初次见面。

    宁檬脑海里一片慌乱,这样的成功让她不知如何招架。“就那样吧!你呢?”她掩饰地接过服务生递来的菜单,假装很认真地看着。一缕头发落在肩前,她用食指缠来绕去。

    “木瓜炖鱼翅,椒盐对虾,刺生拼盘??????”成功点了一堆生猛海鲜,朝宁檬笑笑,“我也老样子!”

    宁檬心里面堆积了许多问题,一时不知从何说起。脱口而出的是“我??????想换个工作。”

    这个念头在宁檬脑中盘桓了有些日子。她和小艾、诸航同样学的计算机专业,小艾现在在驰骋美工部很受重用,前几天又涨薪水了,诸航就更别提了。她也是被公司以计算机人才招聘进去的,刚开始,还沾点专业的光。后来,不知在哪个场合发了光,被公关部经理看中,把她要了过去。公关部的工作,说起来很光鲜,与客户接洽,酬劳不低,奖金不少,其实吃的就是青春饭,卖的就是姿容、口才、酒量。不知道喝醉过多少次,吐得不像个人样,在餐厅的洗手间,看着镜中头发散乱、眼神迷离的女人,自己都被吓着。有些不老实的客户,还得集中精力,用微笑化干戈,斗智斗勇。

    专业一天天生疏,脸色日渐憔悴,青春慢慢流逝,心疲累不堪,不用别人提醒,宁檬自己也觉得恐慌。

    她想要一份受人尊重的工作,一份稳定的收入,在北京有一个保障。

    “哦,想去哪里,需要我帮忙吗?”成功问道。

    宁檬看着成功,目光温和,表情真挚,不像是敷衍,但,这不是她想要的。如果是朋友,不该问问为什么要换工作,现在的工作做得不开心么,有没受什么委屈。他没有问,什么都没有,可能以为她给他打电话,就是想找他帮这个忙,而他很给她面子。

    “不用,我自己会留意的。”宁檬勉强一笑。

    “别太小看我,这点人脉我还是有的。该利用时就利用。”成功挤了挤眼。“哦,这个,你交给那只猪,晒伤的药。”成功从口袋里掏出中药包。

    “你干吗不自己给她?”

    “不想见,太丑!叮嘱她别懒,不然没有效果。”

    宁檬感到心尖有点发凉,不禁妒忌起诸航来。从前,成功也是这样揶揄她、调侃她、捉弄她。什么时候起,成功对她的态度变得这么正经了。正经的成功,就像穿了套厚重的盔甲,再锐利的矛,都戳不穿他的心。

    吃海鲜配红酒,成功要开车,只倒了一点,给宁檬倒了半杯。菜一道道上来,富丽堂皇地摆了,看着就是很好吃的样。成功盛情周道地替宁檬布菜、倒酒。当宁檬被芥茉辣出眼泪时,他忙不迭递纸巾,问长问短。席间,他说趣闻,逗宁檬笑。

    音乐似有若无,美酒醇正芬芳,对面的男人赏心悦目,宁檬的心却像抓不住似的,一个劲地下沉,不知沉向哪个深渊。

    真的没有那份命么?宁檬眼看着窗外来来往往的男女,觉得上帝只造男人和女人,不是让他们做伴侣,而是做主仆。不然怎么会无力地认为,自己的幸福与快乐掌控在另一个人手中。

    期待很久的一顿饭,结果吃得寡然无味。

    买单出来,成功说晚上要值夜班,得回医院看看。宁檬到嘴边的“去哪里坐坐”的话,一点一点又咽回肚中。

    成功把车停在小区门口,他走路送宁檬到公寓楼下。

    两个人静静地走,挨得很近,宁檬能触碰到成功的衣袖,闻得见他身上隐隐的药水味。

    宁檬又搬了一次家,现在的家是精装修的单身公寓,设施齐全,宁檬又花了心思布置了一番,她还想买只可爱的吉娃娃。小艾来参观过,说:我觉得你是准备单身到老,你瞧瞧,这屋子哪个地方需要个男人。

    宁檬呆住,这是某个玛雅预言?

    “上去吧!”成功向她伸出手去,露出一个普度众生的微笑。他的手放在她的头顶上,轻轻拍了拍。

    这一刻,宁檬鼓起了全部的勇气,“同事从马来西亚给我带了点咖啡,很不错。”

    他们站在一棵高大的梧桐树下,茂密的梧桐叶遮住了灯光与星光。尽管黑,但他们彼此看得见。她眼中闪动的情感,他可以完完全全看得清。是的,她想要表达的情意都在里面。透过黑漆漆的夜,他能读出来。

    她的呼吸悄悄乱了。

    “下次好不好,病人在等呢!”成功没动,只是嗓音沙哑了。

    “嗯,路上开车小心!”宁檬都不敢再看成功,狼狈地逃进了电梯。

    电梯上行缓慢,她听到自己的心跳有多快,她知道成功还站在楼下,会等到她房间的灯亮起,才会离去。

    他总是这么的温柔、体贴。温柔,如同一张网,才将她牢牢圈住。可是,他的温柔却不愿只属于她。

    宁檬捂住脸,她想我都干了些什么啊,没留半点儿后退的余地,下一次,如果他不打电话来,她该找什么理由再找他呢?

    小艾打来了电话,她没接。小艾又转拨座机,声音幸福满怀。“宁檬,帮我出个主意,我婚礼找谁来证婚。马总行么,他是我最敬重的人。可是不太好意思开口,他可是大忙人。如果找猪去说,他大概不会推辞的。猪今天发了张照片给我,她和她儿子去游乐场了。看着,看着,我也想生个娃??????哈哈!”

    宁檬闭上眼,她听不见,听见了也笑不出来。为什么别人的幸福那么容易,她的却这么难?

    一阵风穿室而过,星光被乌云遮住,雨,又淅淅沥沥下了起来。

    妈的!成功对着天空低咒了一句。每一次说谎,他都会这样。

    宁檬房间的灯亮了,橙黄色的,阳台外面有一个铁制的花篮,里面长着兰草。他知道那是塑料的,一年四季,碧绿得失真。

    他觉得今晚的自己有点残忍,和宁檬戏来戏去这么久,人家当了真,他却在装傻,这非常不厚道。但是怎敢不装傻,这一上去,就不再是游戏。不是游戏,那他怎么定位她,他没想好。男欢女爱,没有法律规定必须要结婚。他在宁檬眼中看到的是,她期待的不只是爱,而是婚姻。

    这个,他现在给不了她。给不了,就必须摆正态度!

    只是宁檬羞惭的样,看着让他有点心疼。成功又骂了一句。

    为了证明自己没有说谎,成功真的把车开回了医院。急诊大楼前停了辆警车,成功熟视无睹。现在的马路杀手特别多,每天都有车祸发生。脑外科与骨科的病房,人满为患。

    从停车场出来,他想着去一趟办公室,看看单惟一的那个经理今天的人流手术是谁做的,再问问当时的情况。

    电梯从顶楼下来,等了很久,两个警察从里面出来,负责总务的副院长陪着,三人的脸色都很沉重。

    “出什么事了?”成功颔首。

    副院长叹了口气:“晚饭时间,档案室失窃了。”

    成功眉心蹙成个结,他没听错吧,是档案室不是财务室?就是财务室,也没什么机会的。他为了一睹诸航传说中大姐的真容,打听到诸盈在银行工作,于是尽力怂恿财务科长把医院所有的业务都挪去了诸盈那里。银行每天下班前,都会有辆运钞车过来拿钱。第一天,诸盈就来了。成功特地跑过去打招呼。一点都没失望,诸盈就是他想象中的样子。和诸航相像,但比诸航温婉、细腻,说话文气。他自我介绍是诸航的朋友,诸盈立刻就会意过来。晚上,诸盈请成功吃饭。他坦然地接受了。真是一次快乐的晚餐,他听到了许多诸航儿时的趣事,听到了凤凰古城许多有趣的民俗。吃完,他抢着买单,诸盈拉住他,我是大姐呢!那温柔亲切的目光,那轻怜关心的口吻,哎哟,他举手投降。似乎成书记成夫人都不敢把他当孩子,诸盈看着比他不过大几岁的样子,可是他不敢逾距,乖乖地听从诸盈的指挥,又一次在心中对着卓绍华咬牙切齿,这小子真他妈的好命,连岳母都这么与众不同。

    医院的档案室不同于别的档案室,纯粹就是存放资料,谈不上秘密。小偷跑错地了?

    “没有,他应该预先采好点的,并没有乱翻,只取走了他想要的东西。”其中一个警察看出成功的疑惑,说道。

    “他想要什么?”成功纳闷。

    “前年10月你们妇产科的档案资料。”副院长回道。

    成功吃了一惊,他仔细地想了想,前年十月没有什么特别的病人,也没发生医疗事故、纠结什么的!“他要那些东西干什么?”

    “我们也很想知道。”警察说道。

    副院长随警察过去做记录,成功转身直奔顶楼档案室。

    档案室内,两个管理员面面相觑地站着,显然也没回过神来。

    成功走进去,果真只有妇产科前年十月的资料柜大敞着,柜门没有锁,管理员工作做得细致,标签写得非常清晰,找到很方便。

    唯一损坏的是门锁。

    “不像是偷鸡摸狗的小毛贼,你瞧这门锁,仿佛是专业工具撬的,都没什么损伤。警察说了地上没有脚印,也没留下指纹。不会是国际大盗吧?”管理员蹲下来,端详着。

    “你谍战剧看多啦,国际大盗跑这偷一堆废纸?我觉得是个神经病,成理事,你说对吗?”另一个管理员看向成功。

    成功没有说话,前年十月有什么特别的事发生吗,他能想起来的,就是帆帆是前年十月出生的。

本站推荐:女配师叔修仙路快穿女配逆袭:男神请上钩医冠禽兽,女人放松点!快穿之女配掰开也是黑的武道神尊快穿之拯救黑化boss男主穿梭在电脑世界宠妻万万岁:妖孽邪君逆天妃仙帝归来快穿系统:反派BOSS来袭!

摘星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恋上你看书网只为原作者林笛儿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林笛儿并收藏摘星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