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7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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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众命妇们心思各异,各有各的考量。

    安定侯夫人、李太妃、端郡王妃等人只觉偷鸡不着蚀把米;那些不打算掺和到选妃中的命妇们则权当看了一场好戏;沈芷姐妹以及穆国公夫人彼此交换着眼神,毫不掩饰脸上的喜悦

    不论众人怎么想,反正殷太后的态度已经堂而皇之地摆在这里了,她没打算给新帝选妃。在场的女眷们也是识相之人,再也没有人敢提选妃的事,免得讨人嫌。

    在一阵短暂的沉寂之后,自有巧舌如簧、长袖善舞的命妇主动挑起话题,活络气氛,几人一会儿恭维太后,一会儿奉承沈千尘,很快,场面又变得热热闹闹,言笑晏晏,全然看不出之间的那场龃龉。

    等到时候差不多了,一个中年内侍就来提醒殷太后与沈千尘时候差不多了,快要开席了。

    接着,一众女眷就簇拥着婆媳两人往着保和殿方向去了,队伍浩浩荡荡。

    今天的宫宴将在保和殿举行,这是新帝登基后的第一次宫宴,因此礼部、鸿胪寺与光禄寺的官员们全都是严阵以待。

    保和殿内装点得金碧辉煌,庄重威仪,待所有的文武百官与命妇们入席就坐后,礼乐声在吉时准时响起,伴着内侍尖细高昂的声音:

    “皇上驾到!”

    “太后娘娘驾到!”

    “皇后娘娘驾到!”

    众人赶紧行礼,男子躬身行揖礼,女子屈膝行万福礼,恭迎帝后与太后的驾临。

    大部分人都规规矩矩地低着头,尤其是那些官员在这种正式场合都不敢妄动,反而有几个女眷耐不住,忍不住偷偷地抬眼去看帝后,恰好瞟到帝后交握在一起的两只手。

    女子小巧的手掌被男子完全掌握在手中,这份亲昵无需言语。

    新帝未免也太纵着皇后了吧?!

    安定侯夫人以及端郡王妃等人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了,极度震惊之下,一时忘了把头再低回去。

    至于那些在登基大典上亲眼看着新帝是怎么把皇后扶上宝座的礼部与鸿胪寺官员们,此时已经见怪不怪了,只当自己眼瞎了,什么也没看到。

    接下来的宫宴,热闹喜庆,虽无歌舞杂耍,但美酒佳肴一样不缺,觥筹交错间,众人的脸上都染上了一丝醉酒的酣然,一个个红光满面。

    宫中依旧许久没有这般热闹了,哪怕是今年正月初一朝贺的宫宴都略逊一筹,弥漫在空气中的氛围变得不一样了,众人的眼眸皆是炯炯有神,眼里写满了对未来的展望。

    但是,安定侯夫人以及端郡王妃等人却是有些魂不守舍,食不知味,时不时就朝帝后的方向瞥去,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到底吃了些什么。

    宫宴直到未时才结束,帝后与太后先行离席,众人在下方恭送她们离开。

    小两口先送殷太后返回了寿宁宫,没进去就被殷太后给打发了:

    “你们俩今天累了一天了,赶紧回去休息吧!”

    “来日方长,以后,我们一家三口就住在一起,有的是机会让你们尽孝。”

    “走吧,走吧。”

    小两口在太后的催促下,手牵着手迈出了寿宁宫的院门。

    沈千尘一边走,一边忍不住就对着顾玦撒起娇来:“好累。”

    她懒洋洋地又打起了哈欠,再不见宫宴时的雍容,只余下少女的娇憨。

    顾玦:“我背你?”

    沈千尘:“不要。”

    顾玦:“我抱你?”

    沈千尘:“不要。”

    顾玦:“肩舆?”

    沈千尘:“不要。”

    虽然后方的琥珀等人离得远,但还是有风把两人的对话送入耳中。

    琥珀在心中深深地感慨着:新帝这副做派哪里是在宠媳妇,养女儿还差不多,而且是当作掌上明珠的养着。

    就在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对话中,他们步履闲适地回到了乾清宫。

    沈千尘在无数个“不要”后,总算是回了一句“好”,乖乖地坐梳妆台前由顾玦给她拆珠钗、拆发髻。

    她的头发又黑又密又长,今天梳的发髻又比平日里繁复,难免有些头发缠在了一起,顾玦小心翼翼地帮她理顺头发,时不时地问她:

    “这样疼吗?”

    “疼了,要告诉我。”

    “快好了。”

    “”

    光是给她拆发髻、梳头发,就足足花了两盏茶的功夫,沈千尘将双手放在膝头,姿态乖顺无比。

    她笑吟吟地透过铜镜盯着她身后的男子,看得出他的小心翼翼、他的珍重、他的关爱,心中满足极了。

    这时,他的指腹偶然擦过她的头皮,她忽然就感觉一股酥麻的战栗感头皮沿着脊椎滚下,白玉般的脸颊倏地红透了。

    “疼?”顾玦以为自己弄痛她了。

    沈千尘赶紧摇了摇头,然后用脑袋去蹭他的胸膛,声音娇软:“我在高兴!”

    她的话尾微微上扬,像一只被主人娇惯的猫儿,不安分地对着他又蹭又摸的。

    此时,沈千尘已经脱下了繁重的外衣,只穿着霜白的中衣,她蹭他时,那腻白无瑕的颈子愈显修长,沿着肩膀勾出一个漂亮柔美的弧度。

    她身上逸出的幽香一阵阵地钻入他鼻端。

    顾玦以手掌桎梏住她的后脑,让她不能再乱蹭,一字一字地说道:“我也高兴。”

    他清冷的声音变得低沉沙哑,带着几分撩人心弦的旖旎。

    他很高兴能遇上她。

    他很高兴,他能牵着她的手,两人一起坐在宝座上,让天下人知道他是她的夫,她是他的妻。

    高兴之余,顾玦觉得真是要命。

    为什么他的小姑娘还没有长大呢?

    他的脊背越绷越紧,不知道第几次地在心里告诉自己,快了。

    阳光透过透明的琉璃窗户洒了进来,在相拥的两人身上镀上了一层璀璨的金粉。

    整个皇宫随着宫宴的结束安静了下来,之前躲得不见影的鸟雀们又开始现身了,叽叽喳喳地叫着,似乎在交谈,又似乎在欢呼。

    从皇宫到京城的各个角落几乎都是一片热闹喧哗的景象。

    有别于外面的喧嚣,白云寺这方外之地一直很安静,没有鞭炮声,也没有庆祝新帝登基的欢呼声。

    但即便是这样,厢房中的楚千凰也知道顾玦的登基大典已经结束了。

    前几天,她去法堂听寺内的僧人讲经时,听几个僧人说话时提起今天顾玦登基,说白云寺要施粥庆祝。

    楚千凰隔着窗棂望向窗外的碧空,外面隐约传来了僧人的喊叫声:“快快,前面的粥快要没了!得赶紧补上。”

    “来了,来了。”

    僧人的声音来得快,去得也快,随着急促的脚步声远去。

    一墙之隔,仿佛是两个世界,一个光明,一个黑暗。

    房间里,楚千凰的指尖狠狠地掐在指腹上,眼神幽暗如暴风雨夜的海面。

    她被关在白云寺里已经有半个月之久。

    一开始,她还期待着有机会可以逃走,但即便是在寺中,她的身边始终有人看管着,除了厢房和法堂,她不能去任何地方;一旦走出这间厢房,她就不可以离开那个粗使婆子以及几个玄甲军将士的视野范围。

    她每天的日子就是听讲经,听讲经,听讲经,吃的是粗茶淡饭,没有一点荤腥,然后每日还得在房里抄经,如果她不抄,他们自会有别的法子整治她。

    这半个月来,她过得凄苦极了。

    消息闭塞,她不知道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没有人会主动告诉她,也没有人会跟她说话,她所知道的全都是她偶然间听到僧人们提起的。

    今日之前,她以为大势之所趋是不会更改的,她以为这段时日一定会再发生什么,让大齐的未来回归到本来的轨道上。

    但是,顾玦竟然真的登基了。

    顾玦没有扶持任何一位皇子上位,而是由他自己登上了皇位。

    直至此刻,楚千凰犹觉得怪异,且难以置信。

    她忍不住产生了怀疑:她是真的穿到了一本中吗?!或者,有什么在蒙蔽着她,让她看到了虚假的未来,又或者

    想着,楚千凰觉得额头开始作痛,一抽一抽的,让她无法冷静地思考。

    她已经独自想了半个月,心绪依旧很乱。

    楚千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静立了许久,才蓦地转过了身,大步流星地走到了书案前。

    屋子里的光线不太好,书案上点着一个烛台,烛光照亮了书案,书案正中放着她抄了一半的佛经,除了笔墨纸砚外,旁边还堆着一摞摞的地藏经、金刚经等经书。

    楚千凰拿起一支狼毫笔,沾了沾墨,开始把她做的那些梦按照时间线一点点地写下来,梳理着梦境中展示的一些事件。

    起初,梦境与现实一模一样,直到去年春天,一些事开始发生了细微的偏差,再后来,偏差越来越大,一步步走到了现在的局面。

    楚千凰一边写,一边回顾,一张纸写不完,就写第二张、第三张、第四张偶尔她会提笔在某些事件上划上一条波浪线,偶尔她会回头撕掉其中的几张。

    地上的随纸屑如柳絮般纷纷扬扬地飘了下来,散了一地。

    半个时辰后,楚千凰终于扔掉了手中的笔,纤细的手指紧紧地攥着其中一张绢纸,目光落在某一行字上。

    她目光灼灼地盯着“顾玦的死期”这几个字,仿佛这张纸都快被她眸中的火焰点燃了。

    烛光被窗外吹来的风吹得摇曳不已,时明时暗,映得她的眼神与表情皆是高深莫测。

    这部是以乌诃迦楼为主角的,这一点应该是毋庸置疑的。

    从前,楚千凰一直没太过在意现实与梦境的一些差异,毕竟这是大齐的事。

    这些差异不过是她这个蝴蝶轻轻振翅,才导致大齐的一些人、一些事发生了变化,仅此而已。

    对于乌诃迦楼而言,出使大齐也只是他人生中很短暂的一段经历,大齐这边多死一个人或者一个该死之人活了下来,根本不会影响到大局。

    归根究竟,关于乌诃迦楼的那一部分剧情并没有受到影响:

    比如,乌诃度罗篡位登基了;

    比如,乌诃迦楼被追杀,之后下落不明

    所以,楚千凰一直觉得乌诃迦楼肯定没死,他肯定在她不知道的地方蛰伏着,有朝一日,就会复辟,就会夺回属于他的皇座!

    楚千凰对此十分坚信,无数次她有所动摇时,她都是这么劝服自己的。

    但这一切发生的前提是,大齐皇帝是顾琅,必须是顾琅才行。

    中,大齐皇帝顾琅就是一个心胸狭隘、痴迷长生的废物。

    在宸王顾玦薨了后,顾琅没了人制约,就越发昏庸,废太子,宠道士,任由那些妖言惑众的道士在朝堂中搅风搅雨,不过短短几年,大齐江山日暮西下,有了大厦将倾之势头。

    再后来,乌诃迦楼亲率南昊大军渡江北上,一路打到了京城。

    按照的描述,乌诃迦楼文武全才,用兵如神,是上天赐予昊国的天命之子,注定登泰山之巅,一统南北天下,成就千古一帝!

    说得难听点,也是昏君顾琅成就了乌诃迦楼的宏图霸业。

    可现在,大齐的历史彻底变了。

    顾琅驾崩,顾玦坐上了帝位,待他坐稳大齐江山,那么乌诃迦楼还能一统南北吗?

    这个问题连楚千凰也无法回答。

    无论是中的描述,还是从她这一年听说的一些事来看,顾玦都是一个惊才绝艳之人。中,他的死亡像是历史上英年早逝的冠军侯霍去病一样,留下了悲壮的一笔。

    便是乌诃迦楼回忆起顾玦,也会赞他一句“刚果善断,能决大谋”。

    此时再琢磨顾玦这个人,楚千凰不得不感慨,也许死人就是完美的。

    中的顾玦似乎在北地受了什么暗伤,并没有逼宫,最后英年早逝,所以他留给世人的印象只有赫赫战功,于是人人称颂,让他成了一缕完美无瑕的白月光,让后人追忆。

    现在的顾玦率大军逼宫了,所以——

    是他的暗伤好了,又或是他根本没有暗伤了?

    无论如何,顾玦的野心已经彰显了出来,就像明成祖朱棣一样,叔夺侄位,他注定会在史书上为后人所质疑。

    也是,顾玦会喜欢像沈千尘这样的女子,他的人品也可见一斑。

    什么锅配什么盖。

    楚千凰嘲讽地勾下了嘴角,发泄似的将手里的那张绢纸给揉成了一团。

    她抬手想要把纸团扔出去,又迟疑了,眸光闪烁。

    然后,她又飞快地把那张揉皱的纸展开了,平铺开来。

    她的目光再次看向了那行字,这次目光在“顾玦的死”四个字上反复流连。

    如果想要修正剧情线的话,那么,唯一的入手点也唯有“顾玦的死”了。

    中的顾玦是什么时候死的?

    应该是最近几月吧。

    也就是说,问题的关键就在于,现在的这个顾玦还会不会死?

    想着,楚千凰把绢纸的一角放在烛火上。

    烛火一下子就点燃了纸张,贪婪地、急速地将纸张吞噬,迅速燃成了灰烬。

    她的手轻轻一扬,那些灰烬散开,如一只只黑蝶般在半空中飞舞了起来。

    楚千凰的心变得轻松了一点。

    如果顾玦像梦中一样死了,剧情线自然就会被修正,回归到的主线,那么自己大概也有一条生路了。

    没错,一定是这样的!

    楚千凰的心跳怦怦加快,在心里告诉自己,也许她可以再等等。

    她相信,她不会无缘无故地穿越这一回,她的穿越肯定是有价值的,是有使命的。

    她原本纷乱的心开始渐渐地平静了下来,犹如阳光下的一池静水。

    一阵阵暖风再次透过窗户拂了进来,风夹着寺庙特有的香烟味而来,一阵接着一阵,吹在案头的那几摞经书上,书页随风一页页地翻了过去,发出哗哗的声响。

    外面隐隐有诵经声若有似无地传了过来。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庄严凝重的气氛。

    看着在风中自动翻页的经书,楚千凰突然想起了中的一个片段:

    虽然乌诃迦楼遭遇了国变,父亲与兄弟全被其叔乌诃度罗所屠,但他自幼习佛法,曾在寺中修行多年,哪怕遭逢大变,依旧保持佛心,没有因此变成一个弑杀之人。

    当他攻破大齐京城之时,大齐禁军人人弃械投降,跪地臣服,可谓兵不血刃。

    这一夜,经声佛号响彻京城,佛光笼罩天下。

    “佛光笼罩天下。”楚千凰无声地默念着最后一句话,又望向了窗外,夕阳西下,火烧云染红了天空,如火如荼。

    夕阳一点点地西沉,日落月升。

    这一夜因为没有宵禁变得尤为热闹,半夜还有人家放了烟火,一朵朵璀璨斑斓的烟花映红了沉沉的夜空。

    到了第二天,天空刚露出鱼肚白时,京城就从睡梦中醒了过来,最早出门的那批人大概就是那些赶着上早朝的朝臣们了。

    早朝在停止一个月后再次开启,这也是新帝登基后的第一次早朝。

    聚集在金銮殿下方的文武百官们心里多少都有些紧张。

    自先帝顾琅驾崩后,顾玦就已经开始处理政务了,只不过关于政务的折子都是先交到内阁,由内阁处理后,再汇报给顾玦。

    那段时间,其他人基本上都没机会接触顾玦,也就是每天本本分分、提心吊胆地做自己的事,同时借着顾玦的一些主张来判断、猜测他的行事作风。

    君臣之间的磨合总是需要时间的。

    因为是新帝的第一次早朝,大部分人也都在观望,出列禀事的人不多,能拖的事也都拖着,所以,今天的早朝还算空闲。

    三四个大臣禀了些不轻不重的事后,就无人出列。

    殿内沉寂了一会儿。

    接着,礼部尚书杨玄善就在众人的目光中出列了,把在心头藏了十几天得事提了:“皇上膝下无子,子嗣关乎社稷。”

    此话一出,满堂死寂,所有人都看向了正前方宝座上的顾玦。

    历朝历代,皇帝纳妃既是为了绵延血脉,更是为了加强和勋贵朝臣们之间的联系,让重臣为其所用,还可以凭此在朝中布局,让朝臣们互相制约。

    身为皇帝,不仅要懂治国,还得懂得御下之术,驾驭臣子。纳妃也是其中的一种方式。

    这是于君。

    于臣也同样有好处。

    朝臣们家中的女儿一旦有机会进宫侍君,若是能得圣宠诞下皇子,指不定还有“登天”的这一天。

    从此,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所以,众官员们也都对这件事都极为关注,很想看看新帝自己对选妃又是个什么意思。

    一些官员的心思已经活络了起来。

    在他们看来,顾玦刚登基,估计不会举行大型的选秀仪式了,免得落人话柄,一般都会从朝臣勋贵的家中择妃,所以,这批新人一进宫,就能得个份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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