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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1第一百一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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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巧姐儿李纨进京,宝钗已死于寒冬雪地,雪雁不由得吃了一惊,随即叹息不已,艳冠群芳的十二钗之首竟然去世了?金簪雪里埋,果然是应了判词所言么?

    巧姐虽也应了判词,却远比判词上所言过得好,这也是因为凤姐早有预备的缘故。

    雪雁看着巧姐,问道:“宝二奶奶身在金陵,如何这样年轻就没了?”

    算着年纪宝钗与自己同龄,自己尚是芳华,宝钗怎么竟死了?虽荣国府早已败落,但祭田尚在,不缺糊口之食,宝钗本身又是个极精明的女子,断不该早早亡故,除非是病死。

    想到这一,雪雁凝了凝神,果然听巧姐儿叹道:“祖母写信给二姑姑,宝二叔叔走后不久,宝二婶婶旧病复发,凭是什么名医药方都治不得,若有从前吃的冷香丸倒好,只是片家境败落,哪里还吃得起冷香丸?故咳嗽了几年,一病去了。”

    巧姐儿年纪虽,却经历了世态炎凉,经过富贵,吃过苦头,若没有刘姥姥,只怕她的下场比宝钗还不如,哪里有今日夫妇和乐之喜。

    雪雁暗忖,宝钗吃冷香丸才能治好的病,实际上她觉得冷香丸治标不治本,只是压抑着从胎里带来的热毒,配那么一料丸药,稀奇古怪倒也罢了,雨水雪水花蕊儿这些还能找得到,不过费几年工夫,难得的却是那一包异香异气的药引子,没有药引子,什么都药都配不成。落魄之家,失夫之妇,无引之药,无不昭示着宝钗的种种不如意。

    当年雪雁私下就曾经过,黛玉身娇体弱,虽是胎里带来的不足之症,但是人参肉桂燕窝易得,只要不受气,从年轻时开始保养,总能调理得好,这些年黛玉可不是好得七七八八?而宝钗则不同,没有了药引子,家里又没有钱,拿什么来治病?

    没想到,自己竟一语成谶。

    叹息了几句,雪雁撇开宝钗,问道:“珠大奶奶进京了?几时的事儿?”

    巧姐儿想了想,方道:“只听二姑姑起过,兰哥哥已经做了官,故珠大伯母进京来替兰哥哥打,虽与我们并无甚往来,倒是和二姑姑通过书信。”

    乍然听到贾兰已经做了官,雪雁不免有几分惊奇,沉吟道:“兰哥儿做了官?想是从军罢?”贾家犯了事儿,即使李纨是节妇,贾兰也不能从科举,幸而李纨娘家人尚在,其父虽称不上桃李满天下,但曾为国子监祭酒,学生极多,荐举贾兰从军亦不失为一条出路。

    至于巧姐儿所李纨和她没有来往,雪雁觉得此举虽稍嫌凉薄,却在情喇中,也难为李纨一个寡妇人家,含辛茹苦地抚育儿子。

    巧姐儿觉得自己如今日子过得极好,虽没往年的富贵,却更显得安乐祥和,倒也不羡慕李纨母子,不准李纨母子还没自己过得自在呢,头道:“正是。二姑姑,兰哥哥和菌哥哥文武双全,既不能科举,便都从了军,在军中敢拼杀,况且兰哥哥又是读书识字的人,因军中兵士多不识字,故兰哥哥很受上面倚重,已经升了七品。”

    雪雁听了,头不语。

    巧姐儿又道:“姐姐回京了,不知林姑姑现今在西海沿子可好?林姑姑自打出了京,一去就是六年,竟不曾回来一次,前儿去看我妈,还听我妈念叨着呢。”

    提起黛玉,雪雁脸上便堆满了笑意,离开西海沿子进京时她最不舍得的就是黛玉,也不知道周白的身子骨现今如何了,不觉十分挂念,道:“我们姑娘一切安好,我来时还提起诸位奶奶姑娘哥儿们,心里惦记着大伙儿。”

    她本想王夫人已死,但是想到贾兰如今蒸蒸日上,一旦王夫人亡故后的消息传来,势必要回乡守孝,一去三年,少不得断了青云路,便将此事吞咽了下去。

    雪雁也想到了别人,薛蝌做生意时,时常来往于西海沿子和金陵、京城一带,若是有心,他们未必不会不知道王夫人已去,只是她却不知薛蝌本不是多嘴多舌的人,况且王夫人重罪缠身,死于流放之地不是什么好名声,故薛蝌未曾过。

    巧姐儿不知其中的缘故,感激道:“如此甚好,我们在京城也便安心了。”

    他们家这些年全凭着亲戚的余荫得了平安,尤其是黛玉,不然早就被人惦记着了,贫寒之家,有几个家业,她又生得齐整,头两年不是没人打过主意,幸而迎春来过一回,浩浩荡荡的官家太太,威仪天成,贾芸夫妇也常来探望,方令先前打主意的人息了心思。

    旁边的赵云早命厮请了板儿过去跟前,彼此见过后,询问他的学业,板儿进出过荣国府,如今长大了,又读了书,倒也不胆怯,且他也知道赵云曾经中过举人,现今又是丁忧的官员,忙毕恭毕敬地回答,口齿清楚,谈吐有致。

    巧姐儿见状心喜,赵云和雪雁都是有能为的人,得他们青睐自然好处极多。

    世事无常,令人感慨万千,谁能想到他们竟换了一个过子,昔日的主子锒铛入狱的有,沦落乡野的有,早早亡故的也有,赫赫扬扬的百年大族一夕之间树倒猢狲散,而那时的丫头却凭着自己的本事步步高升,成为今日的四品诰命。虽然赵云因面容毁损之故,一生官职止步于此,但是一般四品官员又哪里比得上赵云和雪雁夫妇的人脉。

    重阳节后,巧姐儿同婆婆上门拜见,雪雁招待得十分周到,又想到板儿现今在家苦读,央赵云修书一封,荐举他到一位极有名的大儒那里读书,王家现今有一子家业,也供应得起,自是感恩戴德,倒与赵家时常来往,此乃后话不提。

    却雪雁一家至傍晚下山回家,各自回房梳洗,便有人来请赵云并赵麒一同过去。

    赵云和雪雁相视一眼,果然是冲着他们来的么?

    雪雁眼珠一转,赵云不好开口,便由她询问请赵云父子过去做什么,她开了口,来人自然不好不答,可巧来的是赵家本家的一个子侄,忙道:“听是宫里娘娘的娘家侄子,来了咱们这里,听闻叔父的名声,特特来请叔父和麒兄弟过去一会。哎哟哟,好大的排场,锦衣玉带,浩浩荡荡的,叔父如今做了官儿,也比不得他们排场大呢。”

    赵云眉头一皱,心中虽怒,面上却不显半分,只是轻轻咳嗽了一声。

    雪雁听了,忙问是哪一家娘娘,当她听是德妃的娘家侄子韩旭,今年不过七八岁年纪,正是九皇子的伴读人选,便猜测到了韩旭的来意,幸亏她先前得了于连生透露出来的消息,无论德妃和韩家如何谋划,当今都不会赵麒为九皇子的伴读。

    别赵云只是寻常的四品官儿,便是封疆大吏,他们也不想涉足夺嫡之争,从龙之功固然能够平步青云,但若没有看准,被新帝忌讳,却是灭之灾。

    赵云淡淡地道:“替我告罪一声,如今热孝在身,实不能赴宴吃酒玩乐。”

    读书之人本就有一腔傲气,韩旭虽是德妃的娘家侄子,出身世家,但追根究底,就是个白身,既无功名,又无官职,不他正在守孝,便是已经出了孝,也没有他去给一个白身作陪的道理,更何况他和雪雁同心,不愿涉入夺嫡之争。

    看到来人颇是为难,雪雁听出赵云语气中的不满,她心中也有些恼意,但是却不能平白无故得罪了人,毕竟阎王好见鬼难搪,忙婉转解释道:“好侄子,好歹替我们在贵客跟前赔个不是,按理原不该辞的,只是你叔父实在去不得。”

    见他面有不信之色,雪雁不急不缓地道:“你也知道我们一家千里迢迢地从西海沿子急急忙忙地赶回来,昼夜兼程,到家头一日你叔父顾不得歇息便守在老太太灵前,不论昼夜,草席砖枕,受了寒气,吃了几日药才好些,只不敢让外面知道,不料今儿陪我们娘儿们几个上山,偏又吹了风,有些儿咳嗽,正想着再抓两剂药煎了吃呢,可巧你来了。”

    赵云虽然做了官,赵家本族倒不是十分害怕,毕竟是自家人,老族长并族老们也能他几句,但是对于雪雁他们却是敬到了十二分,谁都知道她话比赵云还管用,故只得应了这话,回去禀告正陪着韩旭的镇上大人物并族老们。

    赵老族长等人听了,忙向韩旭告罪。

    他们已经陪了韩旭一天了,韩旭十句话里有八句都是询问赵云父子,老赵家才兴旺起来,凭什么得到娘娘侄子的青睐?赵老族长上了年纪,也不懂京城里的尔虞我诈,但是他眼明心亮,他们老赵家就出了赵云这么一个人尖儿,为人处世从来都有自己的主意,既然不愿结交宫里娘娘的侄子,必然有自己的用意,故言辞十分谨慎。

    韩旭不过七八岁的年纪,纵然聪慧无双,亦年幼气盛,见赵云父子油盐不进,老族长话也颠三倒四,没有半句有用的消息,脸上登时流露出三分不悦来。

    赵老族长心中暗暗叫苦,幸而他人老成精,挑些好话奉承。

    韩旭哪里是赵老族长的对手,不多时便消了气,心下却越发拿定了主意,赵云父子不知好歹,更该将赵麒放在眼前,到时候做了九皇子的伴读,还怕九皇子不替自己出气?因此,竟而要在镇上住几天。

    雪雁知道后,忙与赵云商议。

    赵云道:“先前同老师定了,重阳节后让麒哥儿过去跟老师读书,既然他们来势汹汹,咱们且避一避,明儿一早我就送麒哥儿过去。”

    雪雁叹了一口气,道:“只好如此了。”

    赵麒跟着宁先生读书,韩旭便找不到人了,见不着面,自然结交不得,二则赵麒已有了读书的去处,德妃娘娘一干人等再打让他做九皇子伴读的主意未免落了下乘。

    赵云想到的,雪雁也想到了,一则赵麒跟着宁先生读书,韩旭便找不到人了,见不着面,自然结交不得,二则赵麒已有了读书的去处,德妃娘娘一干人等再打让他做九皇子伴读的主意未免落了下乘。

    赵麒年纪虽幼,却颇懂事,且他极爱读书,闻得宁先生乃是父亲恩师,满腹经纶,又深恐自己落后于周玄,故听父母起,便一口答应了。

    次日一早起来,雪雁同赵云梳洗完,仔细查看给宁家的拜礼,唯恐有所疏漏。

    赵麒和好儿一双兄妹携手过来,先行了礼请安问好。

    如今正值清晨,很有些凉意,兄妹二人俱换了秋衣,赵麒倒罢了,出门在外,穿得并不寡淡,好儿却穿着玉色银枫叶夹袄,系着水绿绫子面白色绸里的裙子,因赵老太太去世之故留了头发,用青色丝绳挽着双鬟,更显得娇嫩非常。

    赵麒素疼妹妹,只是这一回出门读书,怕得好几日才能回来,心下十分不舍。

    好儿听自己日后好几日都见不到哥哥,眼圈儿顿时红了。

    赵云见状,忙抱着女儿安慰,较之将来要继承家业的儿子,赵云极娇宠女儿,安慰了她好半日,方对雪雁笑道:“一会子我送麒哥儿去老师府上,带好儿一同去,让老师见见,然后再带她回来。”

    雪雁嗔道:“送麒哥儿去,是为了读书,带她去,岂不打扰了先生?”

    好儿朝她扮了个鬼脸,搂着赵云的脖颈不放。

    雪雁到底拗不过他们父女,况且对于儿女她向来一视同仁,若非世人重男轻女,她早已送好儿同赵麒一同上学了,因此用过早饭,便任由赵云带着他们兄妹二人驾车进城。

    他们去后不多时,香桃过来道:“奶奶,咱们收的节礼都收拾妥当了。”

    重阳节礼他们送出去得多,收到的也多,因一家老吃用不完,雪雁便吩咐下面清一番,将可以送人的心酒水尺头等挑出来,道:“按着从前的规矩,先送老宅和外祖家一些,剩下的给各家些,不必太多,就给下面孩子们尝个鲜儿,或是用尺头做身衣裳。”

    香桃答应一声,自去料理。

    他们在八景镇还要住一二年,虽守孝,也并非不与人来往,只是不敢宴乐罢了,雪雁难得清闲,命人拿出皮子和布匹做冬衣,主子各六套,下人们各两套。

    才动了几针,忽有人捧着帖子进来,笑道:“奶奶,这是姨奶奶家送的帖子。”

    雪雁忙命人呈上来。

    所谓姨奶奶指的是赖欣荣,现今她丈夫仍在苦读。

    荣国府被抄后,赖家随之大伤元气,后来在断荣国府的案子时,又查出了账上亏空,波及赖家,抄了家,封了宅子,然而赖家家底比一般官宦之家都丰厚,仍旧有房子有地,不缺吃穿,亦不缺下人服侍,赖尚荣还在做他的官儿。

    虽雪雁不喜赖家从荣国府所贪污的银两,但是既为赖家之女,她并没有因为与赖家疏淡,这些年她不在京城,但送往京城的礼物中都有一份是赖家的。

    如今赖嬷嬷已经去了,赖尚荣也官至六品,赖大夫妇并没有去赖尚荣的任上,在那里虽然能做老太爷老太太,享受富贵,但在京城里却能为赖尚荣打前程,不会断了与雪雁的来往,所以住在京城里。

    欣荣这回下帖子乃是有事所求,定在三日后登门拜见,雪雁看罢,忙命人回帖。

    晚间赵云带着好儿从宁家回来,雪雁与他听,赵云微一沉吟,道:“想是没什么要紧事,只是因为咱们回京,故来往罢了。”

    雪雁见好儿面上似有困倦,忙叫香橼带她下去安歇,方头道:“我也这么想,赖家虽败了,底子犹存,大姐姐又是出嫁的女儿,凭荣国府如何也不能殃及到她,只是我料想必定不如从前赖家依附着荣国府的时候了,与咱们来往,少不得也要借几分势。”

    到此处,不禁微微有些叹息。

    赵云笑道:“情喇中。”

    话题一转,他开口道:“今儿给老师请安,老师考校了麒哥儿一番,连声麒哥儿比我这般年岁还要强些,心里十分喜欢,必定倾囊传授。”

    雪雁大喜,眉开眼笑道:“果然?”

    赵云了头,雪雁心中更是喜悦无限。

    赵云幼时读书在八景镇已是极好了,然而和他比起来,赵麒却是耳濡目染,比他受到的教导更多更好,赵麒有父母启蒙,又得黛玉教导过,后来同周玄一起上学,皆是有真才实学之人,兼之他天资聪颖,自然比赵云强得多。

    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

    无论哪朝哪代都是如此,也就是学而优则仕。

    对于八股文雪雁虽觉不以为然,但是科举流传千年,却是寒门学子唯一晋僧路,总有其道理,即便是现代不也是需要经过考试方能晋身?科举唯有考中,方能辅国治民,或许有人如贾宝玉一般是国贼禄鬼,为了求名夺利而读书,但是雪雁觉得不能以偏概全,而且那些学子学的并不独八股文一项,更有君子六艺等等,因此她盼着儿子能学有所成。

    赵云笑道:“老师见了好儿,心里很喜欢,特地给好儿取了学名,叫我们好生教养。”

    雪雁忙问学名为何,赵云道:“名曰丽。”

    赵丽,丽字看似极俗,却是大雅,意蕴幽深。

    雪雁听了,亦觉喜欢,遂令下人改口,称呼好儿为丽姐儿。

    好儿从前的性子十分跳脱,读书也不用心,得了学名之后,竟乖巧地随着雪雁读书认字,虽然仍旧淘气,却比之前显得稳重了几分。

    疏忽数日即过,雪雁惊喜地发现好儿的资质亦是上乘,灵慧颇似黛玉,于是诗词一道极有天赋,虽然年纪甚,诗词布局也十分俗套,词句并不极雅,但是她年纪便能成诗数句,雪雁觉得女儿强过自己几倍。

    雪雁特地把好儿作的两首诗记下来,打算给黛玉写信时告知她。

    欣荣送的帖子是今日过来,雪雁收拾一番,不多时,果然听人到了。

    雪雁携着好儿亲自迎了欣荣进来,见欣荣身上穿得并不鲜艳,倒有几分暗淡,面容神色也有些老态,不由得十分诧异,不动声色地道:“姐姐怎么没带哥儿姐儿过来?”

    她不知道欣荣自觉到了这把年纪,很不用像媳妇时的打扮新鲜,加上丈夫有两个标致的通房丫头放在屋里,故显得格外端庄,很有主母风范,开口笑道:“原先打算带了孩子们过来,不想前儿夜里着了凉,都病了。”

    雪雁忙道:“如今可好些了?”

    欣荣笑道:“已经吃了药,好了□分,只在家养着。”

    话虽如此,雪雁仍旧命香椿预备药材补品,道:“家里也没有什么好东西,只这一子补品倒好,原是旁人孝敬我哥哥的,姐姐拿些家去,给哥儿姐儿们补补。”

    欣荣不难于此,也没推辞,道谢再三,方收了。

    雪雁叫好儿上前拜见,欣荣伸手揽在怀里,赞叹不已,道:“前儿你们老太太的丧事上我已见了好儿,觉得和你十分像,这才多久?越发出挑了。”

    上回见面时,欣荣送了丰厚的表礼,好儿依稀记得,行了礼后,笑嘻嘻地不开口。

    欣荣见了,心里越发喜欢,她极想同雪雁结亲,毕竟雪雁非是当年的丫头,和她结亲,好处极多,奈何自己夫君读书不成,哪里配得上他们官宦之家的公子姐,凭着赵云和雪雁,只怕极多的人家都想惦记着呢。

    雪雁鉴貌辨色,暗暗一笑,嘴里谦逊道:“前儿先生给取了个学名,稳重了些,若是节前见,还跟从前一样,禁不住姐姐夸她。”

    欣荣又夸了几句,话过三巡,方提起来意,面上带着一抹羞愧,道:“按理,不该来打搅妹妹,只是我们老太太自己身上不好,得用人参配药,家里只剩下一些参膏芦须,竟没有上好的人参,虽有银子,妹妹也知道外头药铺哪有上好的?便是参行里也都是一枝人参截作两三断,镶嵌了参须。走了多家药铺,得的都是不好的,我们老太太又挑剔,人参略差一些儿老爷便我舍不得钱,少不得来求妹妹。”

    到这里,欣荣羞愧之余,又流露出几分沧桑之色。

    雪雁听了忙道:“咱们姐妹俩什么求不求的?倒生分了。姐姐要人参,我们家有好些呢,送姐姐两支又何妨?”她知道欣荣在夫家日子并不好过,从前荣国府尚在,赖家依附着荣国府,欣荣的夫家把她当真佛供着,如今荣国府不在了,赖家也损失大宅子和十几万财物,家计不如从前,良田也很有一些被权贵所占,她夫家立时便变了嘴脸,好在赖尚荣仍在为官,自己又很有些体面,他们倒也不敢真的对欣荣颐指气使。

    雪雁命香桃去拿上回于连生送的人参,香桃去了半日,果然拿了一个匣子过来,打开与欣荣瞧,一共两支人参,都是拇指粗细,头身粗,十分名贵。

    欣荣却道:“太珍贵了,我们老太太也用不着,妹妹不妨另换比这差些的。”

    雪雁闻言,顿时一怔。

    欣荣莞尔一笑,道:“好妹妹,我知道我来求你,你必定送我上好的,只是我们老太太哪里是真病了?不过是听富贵人家的老太太都用人参肉桂补身,得了人参养荣丸的方子便要配药吃,又嫌药铺里的不好,非得叫我拿银子去买上好的,若见了妹妹送的这人参,明儿指不定还有什么主意,不知道得烦劳妹妹多少回呢!妹妹好心,我却不能如此。”

    雪雁恍然大悟,命香桃去拿次一等的人参,在他们家虽是次一等的,在外头也是极难得,道:“人参大热大补,好端端的吃什么人参养荣丸?你也多劝劝你们老太太些。”

    欣荣笑容顿失,苦涩地道:“我若能劝得住,也不会来劳烦妹妹了。自打家里出了事,哥哥多年没有升官,老太太就看我不顺眼,成日家挑三拣四,绫罗绸缎、山珍海味样样都要,略有一些儿怠慢,就哭天喊地骂我不孝。”

    雪雁眉头一皱,道:“你也别太纵容了,挥霍得多了,日后孩子们怎么办?若不是姐姐当年嫁妆

    丰厚,姐夫如今哪里能顺顺畅畅地读书?也忒得陇望蜀了。”

    欣荣道:“妹妹放心,我理会得。”

    如今雪雁归京,谅他们也不敢再对自己使脸色。

    彼时香桃已另拿了人参过来,亦是两支,都是手指头粗细的,欣荣看了一眼,道:“这也是上好的人参,便是三十换都难得,妹妹破费了。”

    雪雁微微一笑,又指着先前拿来的人参道:“我也并没有破费,都是别人送的,姐姐也知道我哥哥,哪一日没人送东西,吃用不完的,这几支人参姐姐只管都拿去,好的自己留着,不定将来用得上,这略次一等的就如姐姐所言,给老太太配药罢。”

    欣荣听了,感激不尽。

    姐妹二人起城中之事,雪雁知她消息灵通,便问起李纨母子二人来。

    欣荣道:“这大奶奶也是个有能为的人,兰哥儿娶妻生子都是她一力操办,如今兰哥儿做了官,又有娘家人帮扶,将来必定前程似锦,只是为人稍显凉薄了些,对于荣国府剩下那些人竟都不管不顾,守着这样的婆婆,兰哥儿媳妇日子虽不差,但也不上好。”

    寡母婆婆多对己子爱如珍宝,深恐媳妇夺走了爱子,未免有些吹毛求疵,对媳妇多不和善,不独李纨如此。

    听欣荣这么一,雪雁忽然想起李三来。

    老太太办丧事时,桑家打发人过来,可巧就是李管事夫妇二人,与雪雁闲话时提起李三之妻唏嘘不已,雪雁方知道一些,较之李纨,李母更为吝啬刻薄,毕竟李纨读书识字明理,又要借助媳妇的娘家,故不曾十分苛刻。

    李母不同,虽也明理,却自觉儿子最好,旁人都是都理当伺候他,又觉得连雪雁都配不上李三,现今的媳妇能嫁到他们家实在是几辈子都修不来的福气,弄得李三之妻苦不堪言,纵是家资饶富,自己也读书识字,教养孩子,可有这么一个婆婆在上头,实在难过,偏生李母虽病着,却因用人参养着,虽未痊愈,却也未曾丧命,现今还活得好好的。

    雪雁听到这里时,感慨万千,幸亏自己没有选择李三,不然倒霉的就是自己了,难怪人都有些容易生病的人反而长寿,想来李母便是如此罢。

    不管他们如何,都与自己无关,欣荣走后,雪雁收拾她送的礼物时,赫然发现送的礼物极重,虽不足人参之贵,但也有百两之巨,可见其用心。

    雪雁暗暗感叹了几句,欣荣行事有章法,有来有往,日后才能长久,如此甚好。

    过了几日,雪雁打发人给赖大家的送果子,忽然收到了黛玉的书信。

    黛玉信中今年西海沿子天不降甘霖,良田干裂,颗粒无收,因有周鸿坐镇,底下不敢贪污,服了当地不少豪绅开仓放粮,黛玉做主率先将两家积存的粮食都济了灾民,又拿了自己的体己银子派人从各地收购粮食运来,又免了今年的租子,耕种之时发放粮种,因百姓之家也有一存粮,如此一来,除了救急不及的外,饿死之人竟不足百人。

    与黛玉书信一同进京的还有西海沿子父母官的折子,长乾帝立时命人加急发放赈灾粮款,还褒奖了周鸿夫妇一番不,又令当地官员齐心协力开仓放粮。

    雪雁忙回了黛玉的书信,她本就将自家托付给黛玉,那些粮食既能救人,何必白放着霉烂,临行前曾与黛玉过,怕西海沿子今年大旱,若是有灾,只管动用自家钱粮,故十分赞同黛玉所为,同时又打东西,托去赈灾的人送往西海沿子。

    黛玉爱书,也爱打扮,她们主仆两个至今都未曾改变丝毫,仍有闺阁女儿时的爽利,她们还不到三十岁,正值芳龄,风华绝代,就算都有了儿女,也不愿意像当下女子那样,到了不到三十岁的年纪便都喜穿灰暗沉重刻板颜色的衣服,以示端庄稳重,因此雪雁特特选了许多京城中新鲜花样的布料、首饰、宫花等物送给黛玉。

    黛玉收到东西时已将是年下了,这一年本地虽然大旱,但秋后就得了雨水,旱情缓解,耕种得宜,又有了朝廷发放的钱粮,百姓感恩戴德,渡过了难关。

    她因有了三个月的身孕,觉得十分疲惫,家里大事务都交给紫鹃等管事媳妇操持,人情往来多不出门,到了她这样的身份,在此地只有旁人来拜她的,没有她去拜别人的,红白喜事更因她有孕而推辞,只打发下人送礼。

    看着雪雁送的礼,黛玉伸手摸了摸一匹大红蟒缎,道:“这是上用的,想来是于总管送给雪雁的,给白哥儿做件袄倒好。”经过悉心照料,周白比从前好了些,黛玉又得老人的嘱咐,给白哥儿穿得鲜艳些,这两个月虽然咳嗽些,却没再病得让自己担心。

    紫鹃陪笑道:“这一年忙着赈灾,奶奶不曾做新衣裳,如今也该做几身。”

    黛玉头一笑,见奶娘抱了周白过来,忙命放在自己身边,逗了一会子,道:“雪雁送的绸缎你们拿两匹去做衣裳,过年好穿,宫花儿也各拿两支。”

    紫鹃带着丫头们连忙过来磕头。

    晚间周鸿在营中未归,周玄过来陪着母亲用饭,饭后黛玉细心地问了学业,见他日益长进,大有父亲之风,不禁喜悦非凡,等周玄走后,摸了摸隆起的肚腹,黛玉微微叹息,可惜林家终究无后,也没有人给父母上坟烧香。

    想到林家,黛玉不禁长吁短叹,却也知道纵然自己再生数子,亦不能承继林家香火。

    黛玉怀的这一胎比前两胎都艰难些,吃不下,睡不好,慌得紫鹃等人想尽了办法,周鸿几乎都是白天在军营里,晚间纵马回来安抚,饶是这么着,黛玉本就不丰腴的身子,更显得纤细,直到怀胎六七个月后方渐渐好起来。

    七月七日,黛玉平安产下一子,和周玄的儒雅、周白的纤弱不同,此子十哭声洪亮,眉浓眼黑,十分壮实,一个奶娘的奶水竟然不够他吃,须得两个方足,消息送到京城,周夫人和雪雁都为之欢喜不已,七月如火,故周元给他取名为周赤。

    雪雁听后,笑道:“难道三公子生得这样壮实,难道将来要从武不成?”

    现今周玄喜爱读书,将来必定从科举出身,周白身子弱,前程未知,周赤如此,她又从信中黛玉口中得知,周赤自出生后清醒之时总是手舞足蹈,腿脚十分有劲,奶娘身上常现淤青,周鸿此子根骨极佳,有学武的天赋。

    雪雁本是随口笑,却不料竟一语成真,周赤后来果然继承父业,执掌天下兵马大权。

    此时赵麒跟着宁先生读书,大有长进,因年初长乾帝命九皇子读书,选了韩旭并韩家另一位旁支子弟做伴读,只赵麒已有了读书的去处,未曾选他,德妃十分不忿,暗恨赵云和雪雁夫妇不知好歹,底下人为了奉承她,竟然来寻赵家的晦气,在赵家的商铺捣乱。

    雪雁和赵云回京后守孝,因清闲得很,赵云便置办了不少商铺、田庄和宅子,都放在雪雁名下,另外还得了一处温泉庄子,那家官宦原是赵云的同窗,偏生坏了事,虽未抄家灭族,但大伤元气,所以变卖了京城的产业回乡,因与赵云极熟,便卖给了赵云,雪雁和赵云得了这庄子后欢喜不已,时常过去住。

    那些人很是闹腾了些日子,弄得赵家的铺子不敢开张,一旦开张,必定有人来闹,影响了生意,或他们卖的东西不好,或他们坑人,种种理由不一而足。

    赵云查清那些人是为了奉承德妃自作主张,暗暗冷笑一声,他本就不是忍气吞声的人,何况消息素来灵通,当即收集了那些人的罪证,做这些事的人或是欺男霸女,或是贪污受贿,总而言之,没有清白无辜的,将罪证悄悄送到其政敌手中,不过数月,他们统统落下马来。

    长乾帝从于连生口中得知后,笑道:“不正面交锋,反釜底抽薪,倒是个能人。”

    于连生道:“老爷谬赞了,的这妹夫性子太烈了些。”

    长乾帝摇了摇头,道:“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他若是忍气吞声,我反而看轻了他,如今用罪证来解决奉承德妃的一干人等,真真好本事。我记得你这个妹夫是举人出身?”

    于连生谨慎地道:“回老爷,是。”

    长乾帝想起赵云因为面上残缺遂不能科举,一生亦只能止步于四品,然而这等人才若是任由埋没,实在可惜,道:“我记得赵云如今丁忧在家,何时出孝?”

    于连生心中一喜,赵云还没出孝便被长乾帝记挂着,此乃求之不得的好事,忙道:“按着他们家老太太去世算的话,年底便该出孝了,然而当时赵云身在西海沿子,知道消息是去年二月,因此明年五月方能出孝。”

    算一算,也就半年多。

    长乾帝道:“既这么着,你且记在心里,等到五月时赵云上了折子,提醒我批阅。”

    于连生满口答应,长乾帝这么,意思就是赵云一出孝便能复职。

    转眼间就到了来年五月,赵云和雪雁设宴请客,脱了孝服,因得了于连生先前的嘱咐,赵云出孝后立即写了折子呈上去,他本是武职幕僚,在周鸿麾下,本意也是愿意重新回到西海沿子辅助周鸿,不想长乾帝看到折子后,却他为从三品京营游击将军。

    旨意下来,雪雁又惊又喜,外面亦是群情耸动。

    赵云面有瑕疵人尽皆知,人人都以为他止步于四品,毕竟三品以上文武百官普天之下不过区区数百人,即便是四品亦已是极为难得,谁也没有想到他竟能跨过这道坎儿成为三品官员,即便是从三品武官,也足见深受当今信任。

    朝堂内外人心如何,长乾帝心中明白,不少人暗暗与皇子来往,虽诸位嫡出皇子十分懂事,并未结党营私,但其他皇子可都是为自己拉拢势力,因此皇宫内外的守卫以及京营统领长乾帝都选择最能让自己信任的人,不允许出任何差错,赵云无党无派,又是于连生的妹夫,心性品格都无可挑剔,长乾帝自然愿意额外恩典重用。

    雪雁却有些惋惜,若在京城,她就很难再见到黛玉了。

    除了守孝二年多,她和黛玉一直都是形影不离,现在黛玉远在西海沿子,自己却在京城,再相见也不知道何年何月,如何能不想念?

    赵云走马上任后,一家搬回了城里,赵云当差,雪雁则出门应酬,好容易出了孝,自然要各处酬谢一番,先是忠顺王府,后是宁安郡主府,然后周家、桑家、张家、宁家、霍家等等,雪雁一家不落得送帖子过去,然后登门拜见,其后方是赖家、唐家、薛家等处。

    这一日雪雁在薛家同邢岫烟话,忽然有人来报丧,是贾兰死了。

    雪雁和邢岫烟登时大吃一惊,贾兰年纪轻轻怎么就死了?

    贾兰如今仍是七品,在外从军,大约是李纨自知本性,羞于见人,不曾与雪雁邢岫烟等人有所来往,她既如此,雪雁自然不能登门,以免给人耀武扬威的印象,没想到贾兰随军剿匪中竟被剿匪飞箭射死,可怜了家中的寡母寡妻,哭得不能自已。

    雪雁同邢岫烟换了素服过去,只见李纨从贾兰之妻浑身缟素,憔悴不堪,一旁奶娘抱着尚在襁褓中的儿子,雪雁嘴唇蠕动了一下,不管什么言语都无法安慰,唯有叹息。

    李纨泪流满面,声音嘶哑,道:“自打兰儿做官,便要替我挣下诰命,今年才请封了的七品敕命,凤冠霞帔在身,哪里想到兰儿竟先我而去,只剩下我们娘儿们三个。都积阴德,积阴德,想是我的阴德不够,才让我中年丧子,早知如此,何必当初?我宁可兰儿在家庸庸碌碌,也不愿意白发人送黑发人,只可惜如今已经是后悔莫及了。”

    邢岫烟安慰道:“嫂子节哀顺变罢,这世事无常,谁能得?若能知道后事,也就没有后悔一了。好歹兰哥儿还留了个哥儿,等着嫂子抚养呢。”

    看到孙子的脸庞,李纨登时放声大哭。

    雪雁知道自己现在风光,一直闭嘴不话,免得他们更加伤心,当初她只道贾兰做官,李纨也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再没料到贾兰竟然会死。

    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一将功成万骨枯,从军者众,死的又何尝贾兰一人。

    贾兰死后,除了李纨,其妻也恩赏为七品敕命,婆媳二人带着孙子送贾兰的棺木回南,雪雁亲自去送了,回来后便觉得身上不爽,一诊脉,竟是有了身孕。

    算算时间,竟是刚出孝时所得。

    每每有人打趣,雪雁总是羞得满脸通红。

    赵云同雪雁的孩子算是少的了,只有赵麒和好儿两个,如今有了喜,阖家俱欢。

    夫妇二人居住京城,本想给赵麒请个先生,不料宁先生爱其天赋,自己又闲来无事,竟不肯他们另寻他人,仍由自己教导赵麒,赵麒今年不过九岁,除了一笔好字,已能做得好文章了,只是从不叫他显露于人前,除了宁先生的几个至交外,外人丝毫不知。

    次年二月的花朝节,雪雁生下一子,宁先生起名为赵麟,同赵麒恰是麒麟之意。

    雪雁本自打算写信给黛玉报喜,不料长乾帝忽然降下旨意,命周鸿回京述职,此时西海沿子已经平定,各国来朝俯首称臣,同时海防修建得十分坚固,水师亦是勇猛无比,长乾帝有心调任周鸿平定西北蛮夷,故令其回京。

    雪雁得知消息后,喜悦非常,息了写信之心。周鸿既然回京,黛玉自然也跟着回来,她本来只道难见黛玉了,谁承想这么快就能相见了。

    周夫人急急忙忙地收拾房间,安插器具,只盼着一别近十年的长子一家早日归来。

    因周鸿得了长乾帝的密旨,知道以后恐怕不会再回来了,同时胡雍也得了赦免,黛玉收拾东西,连同雪雁的一起,又变卖家中产业,吃了践行酒,方同胡雍一起乘船回京,从海道转为长江水道时路过江南,周鸿便携着黛玉去了姑苏一趟,拜祭林如海夫妇。

    一别十年,再次回到苏州,黛玉只觉得恍然如梦。

    闻得周鸿和黛玉回乡,姑苏不少人都前来拜见,林家族人更是毕恭毕敬,这些年有黛玉的帮衬,周家的扶持,林家已出了不少进士,且在仕途上平稳非常。

    黛玉一一见过后,便准备离开,不想在离开前一天,忽然有人来拜见。

    黛玉看了帖子,却是昔年的老管家,如今的五品官之祖父,忙命人快请。

    因老管家如今已经是七十来岁的老人了,白发苍苍,黛玉并不避讳见面,同周鸿一同见他,又让人给他看座。

    看到黛玉风华迫人,气度卓然,又见周鸿英姿勃发,气势凌人,端的天生一对,老管家不由得老怀大畅,含泪道:“老爷临终前只念着姑奶奶,如今在九泉之下知道姑奶奶有了这样的终身,又有了三个哥儿,定然是欢喜不已。”

    黛玉眼圈儿一红,道:“有老老管家记挂着,那一年我们来,怎么不曾见?”周鸿忙伸手拍了拍她的手,意似安慰。

    提起此事,老管家也觉得伤感,道:“谁也不曾想姑奶奶那一年竟能回来,老奴那孙子从前得老爷的恩典,放出去捐了个官儿,如今已经五品了,偏那一年我们随着是孙子去了任上,故不曾来给姑奶奶请安。如今听姑奶奶回来了,慌得不得了,忙忙地过来。”

    黛玉道:“若不是令孙有能为,也难有今日成就,现今在哪里就任?”

    老管家听她称赞自己的孙子,十分欢喜地道:“如今在山东做官儿,因老奴年纪大了,想着落叶归根,便先回来了,巧得很,今年才回来,就见到了姑奶奶。”

    黛玉听了,也觉得欢喜。

    老管家不见雪雁,便问了几句,黛玉忙将雪雁待自己之事拣了一些要紧的告诉他。

    老管家头道:“老爷果然没看错雪雁那孩子,这样忠义,有了这样的终身,想是老天也记得她对姑奶奶的心,我那年听我孙子,心里还念佛呢!还有一件事我记在心里,好容易遇到了姑奶奶,非得告诉姑奶奶不可。”

    黛玉不解什么事值得老管家记到如今,忙问是何事。

    老管家道:“姑奶奶跟着琏二爷进京后,咱们这些老奴才有不少都记挂着姑奶奶,姑奶奶怕是不知道,这些年一直都有人暗中看着姑娘,原想着若是荣国府照料姑奶奶不周,咱们定然会想方设法地送姑娘回乡,知道姑奶奶平安嫁到姑爷家后,他们也就各自离开了,只是姑奶奶不知道罢了。另有一件事,老爷交代了老奴,就是关于那两万两黄金的事儿。”

    黛玉听到这些事,忍不住心中澎湃,早知父亲安排妥当,没想到竟然还有人在暗中看着自己,想来父亲是怕荣国府对自己不好,自己孤身一人也不好回乡才安排的罢?

    听老管家提起两万两黄金,黛玉微微一怔,问道:“那两万两黄金的事儿?”

    老管家头道:“老爷一共送出去两万两黄金,我恍惚听姑奶奶只得了一万五千两,一家是桑家老爷子给的一万两,一家是季御史季大人家的五千两,另外五千两竟不见了踪影儿,偏生见不着姑奶奶,也不敢给姑奶奶去信,方耽误至今。没想到老爷也有看错人的时候,那杜大人清正廉洁,人尽皆知,谁承想竟贪了老爷托给他的五千两黄金。”

    黛玉忙问道:“是哪个杜大人?”

    老管家道:“还有哪个杜大人?就是那个杜莲杜大人,听如今已经是极大的官儿了。”

    乍然听吞没林如海留给自己五千两黄金的人竟是大清官杜莲,莫黛玉和周鸿夫妇二人,便是房内紫鹃等管事媳妇丫头们得知此事也都大吃一惊,谁不知道杜莲是大清官,没想到他会做这样的事。

    黛玉想起赵氏,在京城时有所来往,脾气也相投,记得公公杜莲之子杜仲也是年轻有为,品格出众,若是杜莲吞没父亲遗财的事情传出去,恐怕会影响杜仲的前程。

    黛玉将这件事藏于心中,命紫鹃等人都不许传出去,杜莲虽吞没了钱,其子其媳却都不错,时过境迁,完全没有必要再提起此事,一是黛玉豁达,二则是她听过杜家种种事迹,不忍心杜仲因为其父坏了前程。

    她本无意追究此事了,没想到回京后不久,启程去西北之前,却得了杜仲归还的五千两黄金以及杜夫人的忏悔,且是后话不提。

    却他们并未久留姑苏,次日别过姑苏众人,一行人启程回京。

    抵达京城时正是初冬,风飒飒,雪如画。

    周鸿和黛玉都没有自己的府邸,回到周家,一家人相见,悲喜交集,自然不必细。

    看到三个举止迥然不同的大孙子,周元和周夫人笑得合不拢嘴,周元考校周玄的学问,十分满意,闻得周白多病,周夫人忙将其揽在怀里,担心得不得了。

    周鸿进京便即面圣,长乾帝龙心大悦,论其功,封其职,乃为镇北侯,执掌西北一干军民要务,令其一个月后启程,赶赴西北,抵达之时正是来年开春对战沙场之时,这一个月周鸿便放假在家,同父母团聚,并见故旧世交。

    黛玉从一品夫人升为超品侯夫人,前来贺喜者众多。

    雪雁比别人先来一步,她同黛玉情非寻常,自然亲密,带了孩子过来,笑道:“我记得那一年妙玉师父姑娘能做到侯爷夫人,不想如今果然是侯爷夫人了。”

    黛玉莞尔一笑,道:“我做什么?你如今也是三品淑人,比谁差了?倒是你,我来了才听你又生了个儿子,竟和我同一日的生日,快让我看看。我们赤哥儿你还没见呢,倒比你们麟哥儿大一岁,巧得很,生在七夕。”

    彼此的孩子见过后,周玄带着赵麒去见周鸿,周白则依偎着黛玉,好儿乖巧地坐在雪雁身边,两个娃儿放在炕上,周赤已经会走路了,摇摇摆摆地走了两步,不妨摔倒在炕上,炕上铺着厚厚的狼皮褥子,他也不嫌疼,哼哧几句,爬到裹着赵麟的大红襁褓前,瞪大眼睛,口水流得满襟,挥舞着拳头,满嘴里咿咿呀呀地叫着。

    见到这样的景象,黛玉和雪雁不由自主地相视一笑,笑容中尽是心满意足。

    得成比目何辞死,愿作鸳鸯不羡仙。

    儿女成群,人生所求无过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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