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太尉（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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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某些缘故，容王府和代王府地形布局很相似。
容王府在丞相府右边，理所当然靠近皇都，离容王生母庄皇后更近些。
代王府则在相府左侧，靠近狩园，算是几位册封王爷中离皇宫最远的，代王府邸后有一大片竹林，葱葱郁郁，代王喜静，当初便是为苍竹茂茂才决定在此处建设，加之离皇宫甚远，顺道图个清静。
庄胭珞十岁时，皇帝下令开始建造各皇子王府，建成初期，她时常将容、代王府混淆，她感到诧异，都说皇子间明争暗斗的事情不少，怎么这两位同父异母的兄弟胜似亲人？甚至王府布局大同小异，怪哉！
她想也不想便拐进抄手游廊，一路上，发现容王府竟无青衣丫鬟，全是谨言慎行的小厮，步伐极轻，遇到了人不看不言，只默默走路，若不是有过训练，恐怕很难达到这种境界吧。
想不到郑筠看似傻乎乎的，其实某些方面还是蛮有一套的，难怪无论多少世皆乃是皇位的第一人选。
郑筠这是大智若愚啊！
庄胭珞沿路行下，廊旁打着卷竹，廊下是一浅池，锦鲤游跃，一切无不是和代王府如出一撤，让庄胭珞有种行走代王府其间的错觉。
仿佛郑卿随时都会出现在游廊的拐角，一袭月色白衣绣着麒麟云气纹，不沾尘埃，微笑对她说：“小胭脂，你来了。”
那刻，她开心得像连胜三级官位的大臣，像是看见了光芒万丈的前路，而光明的尽头，站着的是他。
庄胭珞揉一揉浸湿的眼眶，眼前豁然开朗，果真到了花厅。
容、代花厅的布置却截然不同，代王府的花厅素雅干净，厅内一鼎熏香也无，上案青瓷瓶中插着素洁梅花，淡雅怡人，让人恍然以为自己来到了江南书香世家，而非宫闱皇室。
郑筠府邸的花厅倒是蛮有皇家风范的雍容华贵。入厅，大致布局和相府无二，便是墙上那幅《冬夜临水图》和世间唯一一个的元青花缠枝牡丹纹花瓶叫人挪不开眼睛。
不置信地揉揉眼睛，庄胭珞不敢相信它竟会在郑筠家中出现，凑近了东看西看，恨不得把这个花瓶揣怀里带回家，爹一定会乐坏了吧……庄胭珞大着胆子摸了摸，嗯，瓶身光滑暖凉，当真是极品。
郑筠家也太有钱了吧，这么珍贵的花瓶也不多派几个侍卫看护，万一她贪念大起，把它偷了怎么办。小七也是，主子家里有这么价值连城的花瓶也敢随意放她入府。
庄胭珞摇头叹气，唉，有钱就是任性。
看完了花瓶又去看画，庄胭珞等了会，还不见人影，无聊得走来走去，好不容易看见一个路过的小厮，叫他居然还不理人。
百无聊赖之下，再次打量起花厅，这才发现后面隔了层密密珠帘还有个小间，不细看还真难发现。
庄胭珞拿了舞衣，入隔间换。
里头是休息的地方，摆了几张连榻，珍宝阁后是书案，笔墨纸砚俱全，收拾得极其干净，不免眼前一亮。
她展开舞衣，雾罗所制，故此极轻，触手柔滑，常用作嫁衣颜色的茜素红明快且华贵，易衬得人肌肤胜雪。
不得不说，锦瑟姐姐买的衣服，还真是合她的胃口。
她利索地换上舞衣，翩然旋身，流仙裙摆便像花苞般绽放，飘然欲离，庄胭珞偷笑，她甚至能想象出郑筠看到他吓得半死的模样，这次不用担心了，反正这是他家。
庄胭珞拨开珠帘行出花厅，沿着抄手游廊乱走一通，想着寻找水池，从倒影看看自己的模样。
已是午时，外间热火朝天，盛夏灼灼，空气中翻滚着热流，明艳刺眼的阳光穿进抄手游廊，晒得她睁不开眼睛，没走几步，背后已觉湿腻。
她摘了面纱拭汗，早间的栀子花香在蒸发下愈发浓郁。
途经花园，庄胭珞的脚步略一顿，静悄悄得只剩蝉鸣的王府，传来极轻的琴音，在炎炎盛夏中颇得一股宁静清凉，她循着琴声走去。
浮云闲亭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位男子，面朝碧波荡漾的湖水，背对着庄胭珞，身材欣长，发以玉冠而束，浅灰色的四纹直裾深衣，外罩楚绣云罗，单看背影，便觉此人稳重稳妥，且家世非富即贵。
该不会是郑钧吧？庄胭珞立刻否认了自己的想法，郑筠可是出了名的音痴加舞痴。
她放轻了脚步，担心舞衣的铃铛声烦扰了他。
男子弹琴的手顿了顿，僵持许久，颓然放下，似觉力不从心，一声似有若无的叹息飘来，极轻微，包含了太多的情愫，无奈，愁苦，什么什么的。
半响，他抬起头远望金光闪闪的湖面，不知在想什么，良久听闻他喃喃道：“莫非命矣？”止不住的苍凉。
几步之遥外的庄胭珞很想冲上去掐死这个男的，正是年轻气盛，什么命矣命矣的，多难听，她忍了又忍。
忽而传来一声笑，“你偷看够没？小姑娘。”
庄胭珞一吓，举目环顾寻找声音源头，原来是独坐亭中的男子。
怎么就被发现了呢，庄胭珞想不通……也不偷偷摸摸的了，大咧咧坐在廊下，舞衣上的小金铃铛叮铃作响，好整以暇地看着男子的背影道：“什么叫偷看，我光明正大地看！”
男子又是笑了笑，却迟迟没有转身，手抚琴身，温柔得像是注视着自己的心爱伊人。
庄胭珞脱口而出，“你笑什……”说了一半，堪堪打住，问人家笑什么，当然是笑她傻呗，问了只会突显她更白痴。
饶是活了两世，庄胭珞在这些城府极深的男子面前，仍是显得幼稚得可笑。
她闷闷吐出口气，趴在廊上，盯着被太阳晒得枯萎的野花发呆。
默了一刻，男子的声音再次传来：“你又是郁闷什么，嗯？正大光明。”掩藏不住的笑意，庄胭珞总觉得这个声音非常耳熟，像在哪里听过。
绝对是赤-裸-裸的嘲笑，庄胭珞眼珠一转，笑语盈盈道：“我笑……我笑你啊，抽刀断水水更流，抚琴消愁愁更愁！”
若锦瑟姐姐是男子，定为琴圣，近朱者赤的庄胭珞自然略懂琴韵，所谓琴由心声，心情明朗，弹忧伤的曲子亦会添一分愉悦；忧愁的琴者，哪怕高山流水遇知音，也开心不起来。
男子怔愣许久，阖目不语，俨然静候下文。
沉吟一刻，庄胭珞抿唇缄默。
夏日闷热而烦躁沉沉压低在上空，喘不过气来，提不起精神，令人昏昏欲睡，夏天的风一如既往的温热，夹杂万物熟闷的气息，扑面而来。
抬袖，小金铃铛叮铃作响，庄胭珞回想锦瑟姐姐最喜爱的《梅花三弄》曲调，利用金铃铛打出拍子，这首曲子她已是耳熟能详，虽然节奏跟不上，细听仍是能听出来的。
男子微侧耳聆听，铃铛声已戛然而止。
他怔愣多时，道：“为何不奏了？”
“不奏。”庄胭珞摇头叹道：“平生不会烦忧，才会烦忧，便害烦忧。许多你曾以为不会遗忘之事，终将会遗忘。我不知你为何事愁心，你若想它，它便永远都无法抹去，当你找到新的意义了，所有阴霾消散……这世间，没有什么伤心事能够永世长存呐。”
不知是说给他听的还是自己。
人唯有活着才能不被遗忘，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没有人会记得你，没有因为你逝去而产生的悲伤，唯有最后站着的那个人是胜者，倒下了，就真的起不来了，哪怕再痛苦也要支撑下去。
可是，庄胭珞不想以仇恨作为支柱支撑着她活下去，她有哥哥，有郑卿，有碧云，她需要保护他们，尽管她知道自己手无缚鸡之力，那又如何呢？这次她不会输了。
“你相信这个世界上有命吗。”庄胭珞洒脱转身离去，丢下决绝与冷漠，“我不信。”
若有命，她便不会出现在此；若有命，也该换她来主宰了。
男子起身，看清飘入抄手回廊的那一抹茜素红，逐渐远去的细碎铃铛声，深湛漆黑似夜幕的瞳仁氤氲着挥之不去的雾气。
倏尔一声嗤笑，刘旭仰头望着刺眼天幕，“竟是不信吗，那你又怎会出现在此。”
庄胭珞低头疾走，迎面撞上一个人。
小七吃痛地捂住胸口，头也不抬便骂咧咧道：“谁啊谁啊，走路不长眼……”惊鸿一瞥，目瞪口呆，下巴快掉到地上了。
眼前女子沉浸心事，眼神飘忽，当真是以秋水为瞳，澄澈至极，茜素红衬冰肌玉骨，小七一窒，这是昨日女扮装男装、今日赏了他无数巴掌的彪悍女子吗？！不是！才怪……
庄胭珞诧异挑眉，“小七？”一顿，“你今日接的客人来了？是谁？现在何处？”
一连三个问题砸到小七头上，小七被问得晕头转向，懵懂地答道：“荣国公之子、京华太尉刘旭，现在闲夜云亭弹琴！”
果真！
庄胭珞心底凉飕飕的……我的天，她刚才对荣国公之子、手握重兵的京华太尉说了些什么什么乱七八糟的啊，难怪她听着声音怎么这么耳熟，原来是刘旭。
锦瑟成婚那****亦然在场，是以太子妃的身份，端坐于水红珠帘后，珠帘外新人拜堂成亲，一派热闹，郑亦在，傅雪在，她，也在。
外头欢声笑语与她无关，仿佛与世隔绝。
她接过碧云递来的喜桔，握在手心冰凉凉的，剥开来，放入口中，很甜，甜得发腻。
外间的人影化作一团影子，庄胭珞看不清是谁，是道很好听的男声，他笑问：“太子可是独自前来，怎不见太子妃？”
她的耳朵嗡嗡作响，顿时觉得蜜橘酸涩无比。
大概有半世纪的沉默，她听到郑亦的声音在说：“太子妃天性羞涩，不喜见人。旭，这是雪儿，傅良娣。”
然后是傅雪一贯温顺乖巧的声音，然后是欢快的笑声。
但，这一切都与她无关。她天性羞涩！不喜见人！
庄胭珞眼前水汽茫茫。
手心里的桔子被捏得腐烂，她却丝毫不察黏腻。
庄胭珞猛地站起来，却被碧云拉住，“小小姐，夫人曾说过，忍，忍无可忍，从头再忍！”
从头再忍，这一忍便忍了漫漫六年之久，一个人的一生又有多少六年可以用来忍耐。
因为某些缘故，容王府和代王府地形布局很相似。
容王府在丞相府右边，理所当然靠近皇都，离容王生母庄皇后更近些。
代王府则在相府左侧，靠近狩园，算是几位册封王爷中离皇宫最远的，代王府邸后有一大片竹林，葱葱郁郁，代王喜静，当初便是为苍竹茂茂才决定在此处建设，加之离皇宫甚远，顺道图个清静。
庄胭珞十岁时，皇帝下令开始建造各皇子王府，建成初期，她时常将容、代王府混淆，她感到诧异，都说皇子间明争暗斗的事情不少，怎么这两位同父异母的兄弟胜似亲人？甚至王府布局大同小异，怪哉！
她想也不想便拐进抄手游廊，一路上，发现容王府竟无青衣丫鬟，全是谨言慎行的小厮，步伐极轻，遇到了人不看不言，只默默走路，若不是有过训练，恐怕很难达到这种境界吧。
想不到郑筠看似傻乎乎的，其实某些方面还是蛮有一套的，难怪无论多少世皆乃是皇位的第一人选。
郑筠这是大智若愚啊！
庄胭珞沿路行下，廊旁打着卷竹，廊下是一浅池，锦鲤游跃，一切无不是和代王府如出一撤，让庄胭珞有种行走代王府其间的错觉。
仿佛郑卿随时都会出现在游廊的拐角，一袭月色白衣绣着麒麟云气纹，不沾尘埃，微笑对她说：“小胭脂，你来了。”
那刻，她开心得像连胜三级官位的大臣，像是看见了光芒万丈的前路，而光明的尽头，站着的是他。
庄胭珞揉一揉浸湿的眼眶，眼前豁然开朗，果真到了花厅。
容、代花厅的布置却截然不同，代王府的花厅素雅干净，厅内一鼎熏香也无，上案青瓷瓶中插着素洁梅花，淡雅怡人，让人恍然以为自己来到了江南书香世家，而非宫闱皇室。
郑筠府邸的花厅倒是蛮有皇家风范的雍容华贵。入厅，大致布局和相府无二，便是墙上那幅《冬夜临水图》和世间唯一一个的元青花缠枝牡丹纹花瓶叫人挪不开眼睛。
不置信地揉揉眼睛，庄胭珞不敢相信它竟会在郑筠家中出现，凑近了东看西看，恨不得把这个花瓶揣怀里带回家，爹一定会乐坏了吧……庄胭珞大着胆子摸了摸，嗯，瓶身光滑暖凉，当真是极品。
郑筠家也太有钱了吧，这么珍贵的花瓶也不多派几个侍卫看护，万一她贪念大起，把它偷了怎么办。小七也是，主子家里有这么价值连城的花瓶也敢随意放她入府。
庄胭珞摇头叹气，唉，有钱就是任性。
看完了花瓶又去看画，庄胭珞等了会，还不见人影，无聊得走来走去，好不容易看见一个路过的小厮，叫他居然还不理人。
百无聊赖之下，再次打量起花厅，这才发现后面隔了层密密珠帘还有个小间，不细看还真难发现。
庄胭珞拿了舞衣，入隔间换。
里头是休息的地方，摆了几张连榻，珍宝阁后是书案，笔墨纸砚俱全，收拾得极其干净，不免眼前一亮。
她展开舞衣，雾罗所制，故此极轻，触手柔滑，常用作嫁衣颜色的茜素红明快且华贵，易衬得人肌肤胜雪。
不得不说，锦瑟姐姐买的衣服，还真是合她的胃口。
她利索地换上舞衣，翩然旋身，流仙裙摆便像花苞般绽放，飘然欲离，庄胭珞偷笑，她甚至能想象出郑筠看到他吓得半死的模样，这次不用担心了，反正这是他家。
庄胭珞拨开珠帘行出花厅，沿着抄手游廊乱走一通，想着寻找水池，从倒影看看自己的模样。
已是午时，外间热火朝天，盛夏灼灼，空气中翻滚着热流，明艳刺眼的阳光穿进抄手游廊，晒得她睁不开眼睛，没走几步，背后已觉湿腻。
她摘了面纱拭汗，早间的栀子花香在蒸发下愈发浓郁。
途经花园，庄胭珞的脚步略一顿，静悄悄得只剩蝉鸣的王府，传来极轻的琴音，在炎炎盛夏中颇得一股宁静清凉，她循着琴声走去。
浮云闲亭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位男子，面朝碧波荡漾的湖水，背对着庄胭珞，身材欣长，发以玉冠而束，浅灰色的四纹直裾深衣，外罩楚绣云罗，单看背影，便觉此人稳重稳妥，且家世非富即贵。
该不会是郑钧吧？庄胭珞立刻否认了自己的想法，郑筠可是出了名的音痴加舞痴。
她放轻了脚步，担心舞衣的铃铛声烦扰了他。
男子弹琴的手顿了顿，僵持许久，颓然放下，似觉力不从心，一声似有若无的叹息飘来，极轻微，包含了太多的情愫，无奈，愁苦，什么什么的。
半响，他抬起头远望金光闪闪的湖面，不知在想什么，良久听闻他喃喃道：“莫非命矣？”止不住的苍凉。
几步之遥外的庄胭珞很想冲上去掐死这个男的，正是年轻气盛，什么命矣命矣的，多难听，她忍了又忍。
忽而传来一声笑，“你偷看够没？小姑娘。”
庄胭珞一吓，举目环顾寻找声音源头，原来是独坐亭中的男子。
怎么就被发现了呢，庄胭珞想不通……也不偷偷摸摸的了，大咧咧坐在廊下，舞衣上的小金铃铛叮铃作响，好整以暇地看着男子的背影道：“什么叫偷看，我光明正大地看！”
男子又是笑了笑，却迟迟没有转身，手抚琴身，温柔得像是注视着自己的心爱伊人。
庄胭珞脱口而出，“你笑什……”说了一半，堪堪打住，问人家笑什么，当然是笑她傻呗，问了只会突显她更白痴。
饶是活了两世，庄胭珞在这些城府极深的男子面前，仍是显得幼稚得可笑。
她闷闷吐出口气，趴在廊上，盯着被太阳晒得枯萎的野花发呆。
默了一刻，男子的声音再次传来：“你又是郁闷什么，嗯？正大光明。”掩藏不住的笑意，庄胭珞总觉得这个声音非常耳熟，像在哪里听过。
绝对是赤-裸-裸的嘲笑，庄胭珞眼珠一转，笑语盈盈道：“我笑……我笑你啊，抽刀断水水更流，抚琴消愁愁更愁！”
若锦瑟姐姐是男子，定为琴圣，近朱者赤的庄胭珞自然略懂琴韵，所谓琴由心声，心情明朗，弹忧伤的曲子亦会添一分愉悦；忧愁的琴者，哪怕高山流水遇知音，也开心不起来。
男子怔愣许久，阖目不语，俨然静候下文。
沉吟一刻，庄胭珞抿唇缄默。
夏日闷热而烦躁沉沉压低在上空，喘不过气来，提不起精神，令人昏昏欲睡，夏天的风一如既往的温热，夹杂万物熟闷的气息，扑面而来。
抬袖，小金铃铛叮铃作响，庄胭珞回想锦瑟姐姐最喜爱的《梅花三弄》曲调，利用金铃铛打出拍子，这首曲子她已是耳熟能详，虽然节奏跟不上，细听仍是能听出来的。
男子微侧耳聆听，铃铛声已戛然而止。
他怔愣多时，道：“为何不奏了？”
“不奏。”庄胭珞摇头叹道：“平生不会烦忧，才会烦忧，便害烦忧。许多你曾以为不会遗忘之事，终将会遗忘。我不知你为何事愁心，你若想它，它便永远都无法抹去，当你找到新的意义了，所有阴霾消散……这世间，没有什么伤心事能够永世长存呐。”
不知是说给他听的还是自己。
人唯有活着才能不被遗忘，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没有人会记得你，没有因为你逝去而产生的悲伤，唯有最后站着的那个人是胜者，倒下了，就真的起不来了，哪怕再痛苦也要支撑下去。
可是，庄胭珞不想以仇恨作为支柱支撑着她活下去，她有哥哥，有郑卿，有碧云，她需要保护他们，尽管她知道自己手无缚鸡之力，那又如何呢？这次她不会输了。
“你相信这个世界上有命吗。”庄胭珞洒脱转身离去，丢下决绝与冷漠，“我不信。”
若有命，她便不会出现在此；若有命，也该换她来主宰了。
男子起身，看清飘入抄手回廊的那一抹茜素红，逐渐远去的细碎铃铛声，深湛漆黑似夜幕的瞳仁氤氲着挥之不去的雾气。
倏尔一声嗤笑，刘旭仰头望着刺眼天幕，“竟是不信吗，那你又怎会出现在此。”
庄胭珞低头疾走，迎面撞上一个人。
小七吃痛地捂住胸口，头也不抬便骂咧咧道：“谁啊谁啊，走路不长眼……”惊鸿一瞥，目瞪口呆，下巴快掉到地上了。
眼前女子沉浸心事，眼神飘忽，当真是以秋水为瞳，澄澈至极，茜素红衬冰肌玉骨，小七一窒，这是昨日女扮装男装、今日赏了他无数巴掌的彪悍女子吗？！不是！才怪……
庄胭珞诧异挑眉，“小七？”一顿，“你今日接的客人来了？是谁？现在何处？”
一连三个问题砸到小七头上，小七被问得晕头转向，懵懂地答道：“荣国公之子、京华太尉刘旭，现在闲夜云亭弹琴！”
果真！
庄胭珞心底凉飕飕的……我的天，她刚才对荣国公之子、手握重兵的京华太尉说了些什么什么乱七八糟的啊，难怪她听着声音怎么这么耳熟，原来是刘旭。
锦瑟成婚那****亦然在场，是以太子妃的身份，端坐于水红珠帘后，珠帘外新人拜堂成亲，一派热闹，郑亦在，傅雪在，她，也在。
外头欢声笑语与她无关，仿佛与世隔绝。
她接过碧云递来的喜桔，握在手心冰凉凉的，剥开来，放入口中，很甜，甜得发腻。
外间的人影化作一团影子，庄胭珞看不清是谁，是道很好听的男声，他笑问：“太子可是独自前来，怎不见太子妃？”
她的耳朵嗡嗡作响，顿时觉得蜜橘酸涩无比。
大概有半世纪的沉默，她听到郑亦的声音在说：“太子妃天性羞涩，不喜见人。旭，这是雪儿，傅良娣。”
然后是傅雪一贯温顺乖巧的声音，然后是欢快的笑声。
但，这一切都与她无关。她天性羞涩！不喜见人！
庄胭珞眼前水汽茫茫。
手心里的桔子被捏得腐烂，她却丝毫不察黏腻。
庄胭珞猛地站起来，却被碧云拉住，“小小姐，夫人曾说过，忍，忍无可忍，从头再忍！”
从头再忍，这一忍便忍了漫漫六年之久，一个人的一生又有多少六年可以用来忍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