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相遇（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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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了。
亭台轩榭、花红柳绿间，男子背对庄胭珞，席地而坐于玉砌的池畔边，身姿修长、仙风道骨，身前是池塘，亭台幽静，连着池塘，连着玉阶，没有任何遮拦物，水极清透，渲染了大片的云彩。
他身前放着一把七弦琴，琴体楠木而制，通透光滑，琴弦紧绷，铮铮宛然。他的背影不觉萧索，反透着特立独行的风姿。
湖面波光潋滟、琉璃千倾，庄胭珞的心猝然一沉。
攥着回廊方柱的手入木三分，刺痛隐隐。她不会看错的，即便是那日在容王府见到刘旭的背影，她决计不会错认为旁人，而眼前的男子，正是她心心挂念的那人！
昔年绮梦，一幕幕浮现眼前，多的是怀恋、相思，少的是悲伤、哀切。
没有来的就想起那****撒手人寰，决绝离去。她冲到代王府时，他躺在透明的琉璃里，锦袍月白，面容安详，仿若是睡着了。她颤栗着，走过去，将手轻轻覆在他冰冷无情的手背上，贴着他的心口，就如每次在紫薇花树下的一幕。
噗通、噗通、噗通……没了声音。
陆陆续续来了许多人，有万贵妃、有郑筠、郑亦，她已看不清他们的面容，只见有许多影子晃来晃去，整个世界布满了尖叫声悲戚声。
然后眼前是惨然的雪白，她仿佛置身雪地中，枕着的是冰冷刺骨，寒意遍袭全身，一如那****被拖入死牢。
她仿佛是死了，身子被人扶着，有哭声，她已听不到了，麻木僵硬的身子倚靠着玉如意，耳畔嗡嗡声响，然后眼前一黑，没有了知觉。
再醒来时，脑袋昏胀作痛，是在往日她暂住代王府的房间里。
玉如意累极，趴在桌面上浅睡。
她揉着脑袋起了身，惊觉背后冷汗涔涔。细碎声响惊动了玉如意，她醒了，下意识地转头看过来，“庄姑娘！”松一口气，“你醒了。”
她抱着膝盖，说：“如意，刚才我做了一个噩梦，梦到卿走了……不是真的，对不对？”脸上流露出安宁平和的笑容，如释重负。
但是在看到玉如意脸上瞬间溢满的同情和悲哀时。
她的眼泪不禁簌簌落了下来，带着哭腔，“如意，你回答我，这不是真的！”
不是梦！是真的！
她不吃不喝默默流泪了三天三夜，憔悴疲惫、形容枯槁，在玉如意的含泪哀求下才吃进去了一点点稀粥，还没下肚就连连作呕吐了出来。
她比以往更瘦了，回到家时娘亲流泪泣不成声，父亲和哥哥皆是悲伤，她回到房间，倒在床上，又再次昏睡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哥哥来到她身边，告诉她：“小胭脂，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没有人能永远活着，即便是万人之上的皇帝。离去的人离去了，可是你还活着，你需要好好活下去，才能对得起你自己，代王才能安心，爹娘才不至于操心。你不只是一个人，你还有我们，我们同样悲痛万分。”
你要为了至亲活下去，这便是往后她活下去的唯一动力。再往后，爹娘、哥哥惨遭毒手，碧云离世，她再也没有活着的勇气，像一具行尸走肉般浑噩度日，再也没有所谓的光明与白昼，世界混沌已分不清黑白。
她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迷失了自己，生机不复，犹如枯萎的花草，再也没有复活的生机，所谓的‘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不过是一点奢侈的念头。
出殡那日，整个世界都是雪白的。
天空白云幽浮，没有云彩，灰沉沉阴暗暗，没有一丝阳光。下起了小雪，一刹那便侵占了屋顶上、树梢上、地上，万物铺着一层白，清寒凛冽，一如郑卿淡薄如水的双眸。
她本来没有资格为郑卿戴孝，只能以一位王府下人的身份，穿上它。
她从头到脚无不是白的，无不是刺骨冰寒的，脚上穿着柔软的绣莲花云纹鞋，却是如履霜地，那寒意直逼心尖。
呵出一口气能看到冉冉而起的暖烟，她低着头，盯着白色的裙面看，裙子的白和雪地的白融为一体。
有人高撒了一把冥纸，仿佛纯白的蝴蝶翩翩飞舞，在空中舞蹈着，陨落着，最美的姿态迎来结束的坠落。她的心平静得像是死了般，没有波动，没有心跳，什么都没有。
似乎是所有的人都来了。有一个人走到她身边，轻轻说道：“别难过了。”
抬头的时候正好看到郑亦的眼睛。
她心中悸动，终于出现了一丝波澜，她差点没尖叫出声，郑卿！
缘不过只因为这一眼，害惨了她的终身，有时候已分不清是孽还是缘。郑卿的离去并非是结束，而是她苦难的开始。
她朝着安慰她的郑亦，浅浅一笑，如花美眷，流光溢彩，美如画中人。他怔住了。
被蛊惑般，顺理成章的，她嫁给了郑亦，大婚那日满世界的红，红得像鲜血般，霞色渲染，黄昏的鼓乐声中愈发刺耳聒噪，她如同一具玩偶，被人摆弄着，穿上凤冠霞帔，胭脂朱唇，肌肤胜雪，铜镜中的女子国色天香，佳人绝代。
她细细盯着镜中的女子看，只觉得像是在看另外一个人。她想起那日锦瑟成婚时的幸福美满，又想到那时的自己，了无生气，空洞麻木。婚姻是坟墓还是另一个桃花源，全要取自自己的心中所想。
前世她以为，她只会为郑卿一人穿上凤冠霞帔，结发夫妻，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不料世事弄人，该成全的撒手人寰，不该成全的跳入另一个坑中，等待着被埋葬。
她转动了下手腕上碰撞在一起叮咚作响的金镯子，雕刻着的龙凤呈祥栩栩如生，细听还能听闻外头的热闹非凡。她站在空无一人的房中，凝视着自己，仿佛与世隔绝。
她知道那些人里不会有爹爹和娘亲，可是她这日种下的果，却分享给爹娘一起承受了。
坐在喜床上，她盖着盖头，只能看见晃动的流苏和几双水红的绣花鞋，喜娘口中说着甜如蜜糖的吉利话，喜床上撒满了红枣、花生、桂圆、瓜子，然后她看到了一双男子的长靴，是属于郑亦的。
他醉醺醺的，却似乎很高兴。
她的心莫名一紧，说不出的抗拒和抵触。
红盖头掀开来，是一张倾城的娇颜，只是那双瞳孔像是被抽走了生气般黯然失色，正是这样的美娇颜，吐出无比刻毒令人心寒的话，字字珠玑。
红烛高照的房间里，只剩他们两人。
“郑亦，我不会是你的挚爱，我们之间，只能是举案齐眉。我会做到一位妻子的本分，只能做到妻子的本分，我的心，不属于你，永远不可能会是你的。”
本该在婚前说的，她却拖到了婚后，无疑是将自己推入深坑中。
他愤怒，且是怒不可遏，“庄胭珞。”一字字，咬牙切齿，“嫁给我，你不要后悔。”
她无悔。
他暴怒地撕咬着她，喜服剥落，朱钗应声落地，她没有排斥，更没有抵抗，因为她说过会尽到一位妻子的本分，这也是一位妻子的本分。
反正她已经没有了可以在乎的东西，她怕什么？
他进来的时候，是带着愤怒一起的，伟岸矫健的身躯在破碎光影下光怪陆离，淌着汗水，折射光晕，撕扯的疼痛中夹杂着奇异的快-感。
她为自己诚实的身体反应，屈辱涌上心头，她羞耻地闭上了眼睛。
郑亦狠狠攥起她的下巴，更为凶猛，更为狠力，她的全都都在颤抖，发出满足的叹谓。
“看着我！庄胭珞。”他命令她。
她没有动，她知道自己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睁开眼睛的。
于是那股要将她撕成两半的疼痛再次袭来……庄胭珞感到面上湿润，轻触，才察觉到落了一脸的泪水。
抬眼一看，自己身处在摘星殿的后花园中，猝然松了一口气，颓然跌坐在地上。
地面冰冷，却很真实，将她从可怖的往事中唤醒。
庄胭珞正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上前，细碎的脚步声便从另外一头传了过来，她下意识地往拐角的墙后面藏起来。听脚步声是个女子，开口了才听出是玉如意的声音。
“王爷，方才贵妃娘娘送了一盏银耳莲子羹过来……要不要尝尝？”说这句的时候玉如意心里也没个底，惴惴不安地看着一脸冷漠的代王，明知他不是野兽恶魔，岂能生吞了她，却忍不住怯，感觉就像面对着皇帝般，有种敬畏的害怕。
到底和从前的王爷不一样了，就连贵妃娘娘也能深刻地感受到。
躲在墙后偷听的庄胭珞吓得大气不敢喘一声，谨慎地呼吸，听着玉如意怪异的语调，总觉得那里不对劲，偏又说不出来。
郑卿外表虽看上去清寒，其实内心着实是炽热的，向来把玉如意、金元宝当做家人看待，玉如意说话大大咧咧，何曾像今日般小心翼翼？
庄胭珞下意识用左手握住了右手手腕，两手传递的安定才让她稍稍安心。
沉默半响，“倒掉。”郑卿冷漠声语，说不出的温凉动听，吐出的字眼却是那么无情刻骨。
她禁不住一颤。
郑卿？
还是那道熟悉的声音，比腊月飞霜来得更为刺骨奇寒。
怎么一切都变了。庄胭珞环抱着双臂，倚靠着冰冷坚硬的墙壁慢慢滑了下来，全身瑟瑟发着抖。刚开始本以为全部的事情都在她的掌控之中，慢慢地，从皇帝留她在宫中那刻开始变得不对劲，计划被全盘打乱，接着是物是人非。
眼前的一切变得陌生了，甚至她开始怀疑自己混淆了梦境。
这是梦吗？她心底知道答案，不是梦境，梦不会有这么真实的感知。
忽然她感到浑身一通燥热，解了外衣搭在手臂上，还是热，只能忍下，细耳聆听两人的对话。
当然不是她有意偷听，她根本避之不及，好在两人也并无过多的交流，分明是当空烈日，空中弥漫着清冷的味道。
玉如意应是，退了下去。
庄胭珞默默站在墙后面，突然响起他的声音。
“还打算站在墙后面偷听不出来吗？”
庄胭珞一吓，不禁哆嗦了下，挪动着脚步，讪讪道：“你怎么知道？”
他没有说话，也没有动，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冰冷气场。
近了。
亭台轩榭、花红柳绿间，男子背对庄胭珞，席地而坐于玉砌的池畔边，身姿修长、仙风道骨，身前是池塘，亭台幽静，连着池塘，连着玉阶，没有任何遮拦物，水极清透，渲染了大片的云彩。
他身前放着一把七弦琴，琴体楠木而制，通透光滑，琴弦紧绷，铮铮宛然。他的背影不觉萧索，反透着特立独行的风姿。
湖面波光潋滟、琉璃千倾，庄胭珞的心猝然一沉。
攥着回廊方柱的手入木三分，刺痛隐隐。她不会看错的，即便是那日在容王府见到刘旭的背影，她决计不会错认为旁人，而眼前的男子，正是她心心挂念的那人！
昔年绮梦，一幕幕浮现眼前，多的是怀恋、相思，少的是悲伤、哀切。
没有来的就想起那****撒手人寰，决绝离去。她冲到代王府时，他躺在透明的琉璃里，锦袍月白，面容安详，仿若是睡着了。她颤栗着，走过去，将手轻轻覆在他冰冷无情的手背上，贴着他的心口，就如每次在紫薇花树下的一幕。
噗通、噗通、噗通……没了声音。
陆陆续续来了许多人，有万贵妃、有郑筠、郑亦，她已看不清他们的面容，只见有许多影子晃来晃去，整个世界布满了尖叫声悲戚声。
然后眼前是惨然的雪白，她仿佛置身雪地中，枕着的是冰冷刺骨，寒意遍袭全身，一如那****被拖入死牢。
她仿佛是死了，身子被人扶着，有哭声，她已听不到了，麻木僵硬的身子倚靠着玉如意，耳畔嗡嗡声响，然后眼前一黑，没有了知觉。
再醒来时，脑袋昏胀作痛，是在往日她暂住代王府的房间里。
玉如意累极，趴在桌面上浅睡。
她揉着脑袋起了身，惊觉背后冷汗涔涔。细碎声响惊动了玉如意，她醒了，下意识地转头看过来，“庄姑娘！”松一口气，“你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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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梦！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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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比以往更瘦了，回到家时娘亲流泪泣不成声，父亲和哥哥皆是悲伤，她回到房间，倒在床上，又再次昏睡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哥哥来到她身边，告诉她：“小胭脂，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没有人能永远活着，即便是万人之上的皇帝。离去的人离去了，可是你还活着，你需要好好活下去，才能对得起你自己，代王才能安心，爹娘才不至于操心。你不只是一个人，你还有我们，我们同样悲痛万分。”
你要为了至亲活下去，这便是往后她活下去的唯一动力。再往后，爹娘、哥哥惨遭毒手，碧云离世，她再也没有活着的勇气，像一具行尸走肉般浑噩度日，再也没有所谓的光明与白昼，世界混沌已分不清黑白。
她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迷失了自己，生机不复，犹如枯萎的花草，再也没有复活的生机，所谓的‘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不过是一点奢侈的念头。
出殡那日，整个世界都是雪白的。
天空白云幽浮，没有云彩，灰沉沉阴暗暗，没有一丝阳光。下起了小雪，一刹那便侵占了屋顶上、树梢上、地上，万物铺着一层白，清寒凛冽，一如郑卿淡薄如水的双眸。
她本来没有资格为郑卿戴孝，只能以一位王府下人的身份，穿上它。
她从头到脚无不是白的，无不是刺骨冰寒的，脚上穿着柔软的绣莲花云纹鞋，却是如履霜地，那寒意直逼心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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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心中悸动，终于出现了一丝波澜，她差点没尖叫出声，郑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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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细细盯着镜中的女子看，只觉得像是在看另外一个人。她想起那日锦瑟成婚时的幸福美满，又想到那时的自己，了无生气，空洞麻木。婚姻是坟墓还是另一个桃花源，全要取自自己的心中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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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盖头掀开来，是一张倾城的娇颜，只是那双瞳孔像是被抽走了生气般黯然失色，正是这样的美娇颜，吐出无比刻毒令人心寒的话，字字珠玑。
红烛高照的房间里，只剩他们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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躲在墙后偷听的庄胭珞吓得大气不敢喘一声，谨慎地呼吸，听着玉如意怪异的语调，总觉得那里不对劲，偏又说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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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半响，“倒掉。”郑卿冷漠声语，说不出的温凉动听，吐出的字眼却是那么无情刻骨。
她禁不住一颤。
郑卿？
还是那道熟悉的声音，比腊月飞霜来得更为刺骨奇寒。
怎么一切都变了。庄胭珞环抱着双臂，倚靠着冰冷坚硬的墙壁慢慢滑了下来，全身瑟瑟发着抖。刚开始本以为全部的事情都在她的掌控之中，慢慢地，从皇帝留她在宫中那刻开始变得不对劲，计划被全盘打乱，接着是物是人非。
眼前的一切变得陌生了，甚至她开始怀疑自己混淆了梦境。
这是梦吗？她心底知道答案，不是梦境，梦不会有这么真实的感知。
忽然她感到浑身一通燥热，解了外衣搭在手臂上，还是热，只能忍下，细耳聆听两人的对话。
当然不是她有意偷听，她根本避之不及，好在两人也并无过多的交流，分明是当空烈日，空中弥漫着清冷的味道。
玉如意应是，退了下去。
庄胭珞默默站在墙后面，突然响起他的声音。
“还打算站在墙后面偷听不出来吗？”
庄胭珞一吓，不禁哆嗦了下，挪动着脚步，讪讪道：“你怎么知道？”
他没有说话，也没有动，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冰冷气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