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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于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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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多江湖中人,往往都喜欢说这样一句话,聊以自慰、亦或者凸显出自己的不同。

    “我来到了江湖,江湖中却没有我的传说。”

    偏偏,如此言语的,多半只是刻意低调,而非从根本就被区分开来,以致除了感慨一无所措。

    譬如躲在山中刻苦修行的裘千仞,还有那欺世盗名的裘千丈。

    当楚翔一路踏虹,途经华山时。

    当他看到一大群华山弟子踩着枝梢,如同金雁般尾随着林平之,一边呼喝着口号,一面围追堵截,不禁生出一股无比好笑的感觉。

    曾经,并不是很久以前,大概只在一年前,他还计较着要让林平之去修炼葵花宝典,培养一下,说不得能够成为一时助力。

    现在,当他看到那意气风发的少年,如同儿戏般挑逗着其后的正派子弟。

    那少年没了往日的怯懦,显得自信勃勃,他却,也再没有了那种可笑的想法。

    一年的时间能让一个人进步多大?

    一年的时间,能够让一个本就遥遥超出江湖的存在,和那曾经打滚过的世界,再没有半点交集。

    楚翔不知道,在另一个世界的独孤求败,当他生出寂寞之后,是如何忍受那可笑江湖的。

    或许,这就是他郁郁而终的原因。

    但他却明白了许多,本质强弱差异的道理。

    于其,是一种凌驾。

    于其,亦是一种悲哀。

    所谓武,当和规则牵连,原来曾经执着的许多,都是可笑。

    所谓强大,原来万般皆是归一,五气之后,那直指本源的,再没有门系之别。

    剑道也好,刀道也罢,只要是武修,倘若达到极致,终归躲不开那困死不知多少前人的关隘。

    那么,再修其道,又有何用?

    一柄剑,再怎么锋利,又怎生抵得过一个世界的力量。

    楚翔感受着诸般规则一点点自发完善的个人秘境,感受着那与灵魂一同藏在三花中的剑灵,再度俯视了一眼地林平之等人,扬长而去...

    ..........

    当一个原本勤恳奋发之人,早已为自己规划好了一条理念中的道路,却偏偏忽然,天降横财。

    那么,当他被馅饼砸晕脑袋的时候,当他行至旅途一半,面对眼前忽然出现的法拉利,他可还愿意,继续靠着自己的双腿去迈进,用自己的双手去创造?

    福兮?祸兮?

    借助的,是外力,求取的,是根本。

    是一意孤行,还是海纳百川,作为过程,其实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那被蒙数层纱衣的结局,可还能看清...

    ..........

    剑洗心面带得色,惬意的欣赏起这方勉强能够被称为秘境的个人空间。

    两成的青城福地本源,加全部句芒福地本源,更加包容了其内残存的一丁点句芒神力,这方勉强造化为个人秘境的空间,若单看空间结构,倒是十分之稳定。

    不拘是武者的个人空间、亦或者福地、洞天,其空间壁垒坚韧程度,其实都和主位面不同。

    后者还和挂钩的世界稍稍有些联系,前者则完全是空中楼阁,半点牵涉都没有。

    剑洗心这方个人秘境,面积还是颇小的,方圆几十里地,勉强能够称得秘境标准。

    元气浓度,更无需多言,比之凡界算是强出了几十倍,但在修者眼里,只能算是贫瘠。

    大地脉络起伏,偶有丘陵沟壑,面一棵棵翠绿的异树,倒是挺拔,看着颇让人神怡,也许这是此方秘境唯一拿得出手的景致。

    湖泊山峦,那是想也别想,平地起山,消耗可是不少。

    但对这样一个完全属于自己的空间,剑洗心已然满意。

    要知道,在此前,刚刚进入这个剧情的时候,他甚至连最基础的空间规则皮毛都没有领悟。

    同样是五气巅峰,当时的楚翔已经开始凭借自身“锋芒之力”,强行开辟个人空间。而他,却连半点怎样去努力的头绪都没有。

    人,要懂得知足,剑洗心,非常懂得知足。

    明光洒下,剑洗心恭敬的跪在一座祭坛前,敞开心扉,默默祈愿。

    这座祭坛,整个是用灵气造化出来的,没有半点斧凿刀刻的痕迹。

    祭坛,那个好似白玉雕成的石像,是这般栩栩如生。

    那是一个面无表情的男人,目似朗星,双眉入鬓,长得和楚翔一般无二。

    但不拘是谁,哪怕是一个孩童,当楚翔和这个雕像站在一起,也绝对不会说那雕像刻画的就是楚翔。

    同样的面无表情,同样的白衣飘飘,甚至同样仗剑而立。

    在那同样威严的外表下,有些本质,始终在二者间划着一道鸿沟。

    这好似就像君、臣,主、辅

    可惜,楚翔不可能看到这样一个雕像...

    但即便看到了,难道他就能明白?

    哪怕是明白了,他又能,如何...

    剑洗心对于“楚翔”的了解,从某种程度,其实还要多过楚翔自己。

    因为他,是第一个接触到“楚翔”的“人”,而“楚翔”在那时,自称为“本尊”!

    本,是本源、根本的本;尊,从某些存在口中说出,那就不再只是一种表达恭敬的称谓,而是一种独一无二的荣耀...

    但外人,真的会比自己,更加了解自己吗?

    剑洗心相信是这样,所以他虔诚的祈祷着,所以他一直坚信,自己追随的,是那个“楚翔”,是那个独一无二的神祗,而非另一个和他一样,尚处在摸滚打爬阶段的轮回者...

    这时,就在那剑洗心自己都看不到的地方,一根根透明的丝线,好似旱地被暴晒出的裂纹,以那尊石像为中心,一点点朝着四周蔓延、渗透...

    那丝线,散发着微弱的白光,微弱到,连剑洗心这等几乎可以称为是传奇、是半神的高手,都没有发现...

    ..........

    神说:贪婪是罪,而这罪,可以用虔诚的信仰,来换取宽恕。

    教宗说:迷途的羔羊啊,你的慷慨,神会给予回报,愿吾神宽恕你充满罪恶的灵魂。

    神说:信我者,当与我同在。

    教宗说:神说——“信我者,得永生。”

    对于凡俗,他们想要的,往往并不一定是神给予的。

    但对于一些介于人和神之间的生命体,他们所求,又从来不是凡俗能够理解。

    由人到神,又或者由神到人,从来不是一蹴而就,这需要一个相当漫长的过程。

    这过程,从开始的蜕变,到最终的化蝶,其中的差距,往往比从人到传奇,来的更大。

    ..........

    灵鹫宫,飘渺阁。

    自最初的轮回者零时聚集地,直到此刻好似成了楚影私人行宫,从一次侵占句芒福地算起,时光又匆匆过了数月。

    数月时间,楚翔一直未曾归来,不知身在何处。而当时“他”在句芒福地中表现出的恐怖实力,着实让楚影感到绝望。

    和剑洗心不同,那个男人,在楚影眼里,就是楚翔!

    每个强者、每个个体,对待同一个事物,都会有不同看法。至于孰对孰错,在真相大白前,终究难以辨清。

    剑洗心先入为主,已然认定那个“楚翔”是本尊,是真神。另一个楚翔只是分化出来的、类似神分身的存在。

    楚影却莫名奇妙的认为,那个“楚翔”,分明就是楚翔!

    除了楚影,只怕就连楚翔自己,都在怀疑真身的存在目的。明月、剑洗心这两个和楚翔一起生活了百年之久的战,更是第一眼就能分出两个楚翔间的微妙差别,但楚影,却好似有意无意忽略了其中的差异。

    他却又明白,这并不是什么疏忽,而是一种源于本源的记忆...

    不论如何,楚翔的强大毋庸置疑。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一定要执着着超越楚翔。这就好似楚翔不知道为何自己从最开始就执着着要超脱轮回,对一些俗世的欲望兴致缺缺一样。

    也许,诚如某位至诚者所言:有些人,生来就有自己的使命。

    楚翔的强大,让剑洗心绝望。绝望的背后,却不是自暴自弃,而是倍加发奋!

    “慑!”

    只听大殿内一阵惊雷般的声音传出,候在殿外的云霓裳只觉神魂一震。

    顶三花自发绽开,护住了命魂,数息后,她才自目眩复归清明,骇然之下,哪里还敢朝着内殿多瞧。

    三月前,她被一个强到可怕的疯子追杀,若非楚影及时出现,惊走了那个疯子,只怕她已经死了。

    而直到那时,她才彻底安分的做起了管家。不是感恩,却是心冷。

    自以为多少也算一号人物的她,竟然在短短时间内屡屡受挫,这让她本就无几的雄心,消磨殆尽。

    ..........

    “如何?”

    灯火敞亮的殿堂,只见褚茗挥手,先前定住四方五行的五颗异色宝珠,齐齐带起一道光带,没入到她的身体。

    额头有些湿滑,汗渍淋淋,脸颊犹带苍白,显然耗力过度。

    最诡异的是,褚茗身衣物破破烂烂、条条缕缕,竟是只能勉强遮住春色。

    但偏偏,这宽广的大殿内另一外人,唯一可能猥亵她的楚影,安然盘坐在十几丈外,遥遥与她相对着。

    这衣服破的,却是有些莫名。

    “尚可。”

    楚影随意回答,虽然连眼睛都没有睁开,但明眼人都能看出,他脸流露着十分的喜色。

    一道翠绿的流光正在绕着他盘旋,隐约间,好似是一柄飞剑。

    “慑!”

    只见楚影猛然睁开眼睛,一声暴喝。

    眸子里透漏出丈长的青光,像是午夜的豺狼,绿油绿油。

    剑光、目光,两种墨绿好似在瞬间接洽,有着一种水乳交融的错觉。

    “收!”

    剑指一引,又是一声饱含摄魂之力的令谕,那柄被目光钉住的飞剑,“咻”的带起一阵破空声,出现在了楚影手中!

    定睛望去,那哪里是什么飞剑,分明就是一截被人削断的枯木!若非勉强还能看出剑形,若非方才还是异彩缤纷,只怕再聪明的人,也无法将之和修真者的宝贝联系起来。

    偏偏,楚影盯着那把“飞剑”的目光,就像是王在欣赏最宠爱的姬妾。小心翼翼的捧着,一刻都不愿放下。连对面褚茗裸身更衣的春色,都无暇旁顾。

    “好看吗?”

    毫不避嫌,当即扯去身破布残缕,顺手从空间戒指中取出一身新衣。穿戴整齐后,褚茗捋了捋长长的秀发,看着那仍在欣赏作品的楚影,没好气的出声问道。

    任是再美的女子,被人如此无视,只怕都会生气。

    不得不承认,现在的褚茗,的确很有诱惑力。

    在经历过惩罚晋级剧情之后,褚茗身原有的“纯真稚气”,已经完全消失,取而代之是另一种成熟女性独有的魅力。

    少女的容貌,夫人的贵气,两者在褚茗身完美的糅合在了一起,和之前那个她相比,简直整个儿脱胎换骨。若非零小队尽是一些非正常人士,这等秀色,定要被人藏起来呵护。

    “很棒,太完美了,简直就是诸神的造物!不,这本来就是神物!没想到,真没想到,他竟然将这等神物白白遗弃,暴殄天物,暴殄天物。”

    楚影似是痴迷,没口子的赞叹,时而惋惜,好似又有些庆幸。

    “呦,那是它好看,还是我好看咧?”

    褚茗有些好笑的朝着楚影眨了眨眼,显得颇为俏皮。

    可惜,那厮将全副心神都投入到了手中那柄木剑,连搭理都省了。

    “好,好,好...”

    摩挲着剑脊的纹理,楚影好似感觉到了它生前那种擎天撑地的浩淼。

    “世界之树!竟然是世界之树的枝杈!可惜是死的,不过幸好是死的...”

    楚影嘀嘀咕咕,轻声自语...

    “哼!”

    看到这副景象,褚茗好似很生气,跺了跺脚,大步离去。

    便在她背影消失在回廊前的那一瞬,楚影忽然抬起眼睛,清明的目光中,哪里还有半点沉迷。

    “嘿,褚茗,楚茗,倒是好算计,真当我是傻子。只是,你求的,又是什么...”

    楚影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精芒,手中木剑渐渐淡去,似是融入到了血肉之中。

    心中不知想到了什么,仰天叹息,身形如同从琼楼扔下的玻璃般碎成残片,大殿内再次变得空荡...

    空气里一阵波动,就在楚影刚才盘坐的地方,一袭白影若现,似虚似幻,似要雾化。

    白影的身形,看的并不太清楚,然而那一对金黄色无情的瞳眸,却是如此显眼...

    冷冷的看着褚茗离去的方向,白影真个如同水汽一样,扩散到了空气中。

    楚影却是没有发现,当他将祭炼过的飞剑收入体内那一刻,一缕缕散发着淡白光芒,偏偏让半神都难以察觉的丝线,一同融入了他的身体、灵魂...

    ..........

    执子者,凌驾于棋局之,纵览全局,不可阻挡。

    然而在天地这盘棋局中,那最强的存在,却并非执子下棋之人,而是制定棋局规则的那人。

    有的存在,合了道,便化成天地之一,超然物外。

    但有的存在,未合道,却已然凌驾于天地。

    天地,不可能被人超越,就连神,都只能与天地并驾,甚至隐隐还要受到克制。

    但那当真超越了天地的,却并不是没有,而是这种存在,已经全然非人,甚至非神。

    这么多的仙神,如此多的佛魔,人人都只想着与天地同寿,长生不死。

    偏偏,有的人,却立志要超脱天地,超脱轮回宿命。

    这,可能吗?

    也许可能,也许不能,但这一定,不是一世之功。

    江湖之,有地仙。地仙之,有神仙。神仙之,有天道。天道之,多飘渺。

    于其,难难难!

    ..........

    “值得吗?”

    是谁,在身后询问。

    那声音,是如此温柔,这般慈悲,好似包容天地的大海,无比广博。

    “若不能脱去这层束缚,便是屠尽漫天神佛,便是剑破虚空寰宇,便是能与那东西分庭抗礼,纵横无惧,又何用?”

    我心中这般想到,我想要回答。因为心中有些触动,因为那声音,那单纯慈悲的声音,让我熟悉,让我感动。

    但是...

    “值得。”

    说出来的,永远是这般简单。答案,并不需要去解释。

    “她已经死了,若是你定要如此,先杀了我。”

    为何,为何要这般迫我,情、爱情,都是这般羁绊着我。

    不,我不能。但为何....

    “好!”

    ..........

    “我记得,我没有回头,但我记得,那溅到我身的金黄,是热的。但为什么,会伤心,却没有理当伤心的感觉?”

    楚翔站在一座茶摊前,身形一个踉跄,脑中一片模糊,忽而自语。

    周围的人,都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虽然他身的装束,以及隐约流露出来的气势,都很不好惹。

    “哈哈哈...”

    远处几个醉汉大笑起来,对着楚翔指指点点。这也是他心神失守,竟然连最基本的气势都涵不住,完全收敛起来。否则,蝼蚁样的凡人又岂敢这般放肆。

    一个瞬息,楚翔消失在了原地,周围目瞪口呆的茶酒客们,齐齐愕然,随后觉察到天气仿佛骤冷,慢慢失去了意识...

    ..........

    “你们要死,不单单是因为渎神,更是因为,听到了不该听到的话。”

    “我是神吗?我记得,曾经是的。”

    楚翔低下头来,看向下方。

    在那叠嶂的云层背后,是一座插入云中的山峰...

    原来,在云之,在山之巅,还是有云的。

    原来,于其,未必就是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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