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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赶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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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染离开柳州城的时候，穆雪已经在家里坐不住了。
本打算去窖藏去找那对主仆，没想到她们还没有出门，那印有沧雪城标记的马车已经在门口恭候多时了。
那天的老人带着一个长相齐整的丫鬟过来，举止谦卑有礼。
倒不是讶异于沧雪城的办事速度着实惊人，而是穆雪突然有些后悔。
阿染坐上马车，靠着窗口，回头看了看阿娘和狗娃，用软糯的声音道：“阿娘，哥哥，我会回来看你们的。”
阳光恰好倾泄在她的头顶，发丝舞动着初阳的朝气，暖暖的。
穆雪捂住嘴，眼泪就滑了下来。谁生的女儿不心疼？
沧雪城尚远，匆匆道别，闫伯他们都还要赶路。
阿染认得马车上的老人，是那天跟小哥哥一起来的，他自称闫伯。小哥哥没有和闫伯一起来接她，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大概十五六岁的女孩。
女孩扎着双丫髻，长得清秀可人，闫伯叫她尹葵。一路上阿染有些怕生，尹葵倒是常常逗她说话，拿着好看的绢花给她看，把最漂亮的送给她。阿染还扎着总角，还是个小姑娘，抵不住这样的收买，一来二去，两人有些熟了。
阿染开口，发音有些干涩：“尹葵姐姐，我们这是要去哪儿啊？”
“你不知道吗？这是要去沧雪城啊，就顺着这条路南下，坐马车的话，大概要**天就可以到了。”
阿染点点头，心里有了底，到底是小孩子，好奇心重，又问起来别的事。
“尹葵姐姐，沧雪城好玩吗？”
尹葵伸出一只手指摸着下唇，抬眼看着马车顶，有些举棋不定地说：“沧雪城好玩？也可以这么说吧。我从小就在沧雪城长大的，说实话，除了逢年过节，也不会出门，我也不知道。”
“那里面是什么样子的？”
“里面啊，嗯，很大很大的。整个沧雪城坐落在秦川，可以说是被人工护城河包裹的城镇。分为右城区和左城区，右城区是习武场和练马场，还有就是除了男弟子习武所在的拭剑堂，就是四空苑，以及各种教习先生的居所。左城区是城主的住处和膳食阁等等所在之处。城里还有一座后山和一条大河。哎，等你到了沧雪城就知道了，里面可好玩了。”
本以为说了这么多，小丫头该是长大了嘴巴一脸艳羡了吧，熟料阿染竟然脸色有些难看，道：“骗人，那为什么闫伯伯要骗我说，小哥哥家里很小呢？我的阿娘和哥哥都不能来玩呢？”
“啊？小哥哥？”
阿染扁扁嘴：“就是跟闫伯伯走在一起的小哥哥，衣服这么白，个子这么高，长得可好看了。”
尹葵摸了摸胸口，要是让少城主听到别人说他好看，估计脸都绿了！哎，童言无忌啊童言无忌。
她看了看阿染，见她要哭，忙安慰道：“阿染说的那个应该是少城主。”
“少城主是什么？”
“那是城主的儿子啊，所以叫少城主，将来是要继承城主之位的，下次阿染见到他了，可不能叫小哥哥了，要叫少城主。”
阿染虽然不很懂，但还是乖巧地应下来。
尹葵又道：“其实，闫伯伯不是有意要骗你的，你是要入四空苑的人，四空苑有一群和你一样大的女孩子，沧雪城有规矩，那些女孩儿都是只身上沧雪城学艺的，都没有爹娘作陪，怎么还为了你一个破了规矩呢？”
只不过她们都是通过测试的，而你是走后门的罢了。
关于为什么只有阿染走了后门，尹葵也有些好奇，她从小在沧雪城长大，为人处世都很机灵谨慎，因此在管事嬷嬷面前很得脸。所以这次派她来接应阿染，她也藏着一份揣度人心的私心在。
可是她和阿染聊着，却发现这个小姑娘倒是天真无邪的很，没来由惹得人心疼。她的每一个问题都问得很诚恳，让人不好意思拒绝，两人聊开了，尹葵便跟她说着些沧雪城的事儿来。尹葵机敏懂得审时度势，现下对阿染好处最多的讯息，无外乎是关于四空苑的。
四空苑在沧雪城中还算是神秘的，她知道的也是道听途说来的。
比如，四空苑中最漂亮的空紫苑，最安静的是空蓝苑。四空苑中教习嬷嬷中最严厉的是宋嬷嬷，教的是《女诫》《烈女传》；讲课最有趣是康先生，教的宫商角徵羽这些音律。再比如，入四空苑三年后，就要另选择业良师，其实相当于在学了琴棋书画之后，又要学一门在江湖上立足的本事。
四空苑都是女子，过分阳刚的本事不能学。所以，以练内力为本、曲乐为辅的音杀司，和凭借灵妙清绝的秀水剑法著称的秀水司，是最为受欢迎的两个地方。每年都有差不多一半的四空苑女弟子进入其中接受训练。
相较而言，与之大相径庭就是学医的灵枢祠和专管暗杀的贪狼司。
“为什么灵枢祠和贪狼司人会这么少呢？”
也难怪阿染觉得奇怪，其中倒是有些秘辛，尹葵也不是很懂，只好说：“大概是，她们觉得学医和暗杀没什么前途吧。如果是女侠的话，她们肯定希望自己用最美的姿态出现在众人面前，而且，江湖现在有名的侠女茯苓就是音杀司出身的，珠玉在前，难保人不去模仿参照。”
“唔，可是，尹葵姐姐，我觉得学医是很有用的。小时候，我生病了很难受，都是大夫帮我治好的呢！”
尹葵摸了摸阿染的头，不好意思打击她，只好附和道：“是啊，大夫是很厉害的。”
可是对于沧雪城这样的大门派来说，什么样的神医找不到？单是灵枢祠里面那几个都快老得走不动路的老头儿，倚老卖老的时候还少吗？教会了徒弟饿死了师父，谁心里不是这么想的？灵枢祠的浑水深着呢，尹葵又不便明说，心里却打着算盘。
不过仔细想想，若说灵枢祠毫无人才，也不尽然。灵枢祠的人中，大概只有一个值得拜师的，可是那人偏偏五年没有收过徒弟了，倔的跟头牛一样。
小孩子睡意比大人浓厚很多，说了不一会儿，阿染便不知不觉睡着了。
等到下车的时候，已至傍晚。
一掀起车帘子，挟了一窜儿风，刚睡醒的阿染冷得哆嗦了一下，这会儿感觉肚子饿瘪了，直打鼓，耷拉着脑袋，有些不好意思。
尹葵牵着阿染下了车，便同她说，这里是青州了。
阿染不免问：“跟兴平村有多远？”
“很远了，”尹葵抱起阿染，拍拍小女孩的后背，轻轻道，“阿染想家了吗？”
她搂着尹葵的脖子，眼睛眨了眨：“有点儿。”
一行人找了家客栈住下，阿染跟着尹葵住在一间，晚饭随便吃了点，阿染虽不挑嘴，可是一路颠簸也没什么胃口。
晚间，闫伯来敲门，说是少主来了，让尹葵带着阿染去见礼。
阿染怯怯地，被尹葵挽着小手走在后面，她初来乍到，对规矩什么的也是一无所知，只能如同一个提线木偶一般，指哪儿打哪儿。
还没有到门口，便听到屋里传来有如青瓷一般的脆声，依稀有一股少年的韧劲儿。
“东皇寺那里的节礼送了没有？”
“已经按照吩咐送过去了，东皇寺最近在这一带礼佛传教，少主看，要不要要去拜会一下？”这个说话的人声带着一股子机灵劲儿，应该是个跑腿的小厮。
那清脆少年声又说：“东皇寺历来是齐国国师所出之地，你可以知道来的是谁？”
“回少主，应是灵童，江大人并没有同往。”
“那便先不用理会。”他说完这句话，一抬头就看见了门口的阿染，小小的丫头只到尹葵的腰边，身上的布料不是极好的，可是干净整洁。
阿染也看见了他，只是灯光昏暗只看得清一个清越俊雅的少年模样，至于那人长得什么样子，阿染只能凭着以往见过的几面自己想想。
“你先退下吧。”
“是，少主。”
少年，也就是少城主似乎微微笑了笑，朝着阿染招了招手，尹葵拉着阿染进了屋，示意她上前去。
阿染有些害怕，步履之间有些踌躇。
凑近了，少年抬手摸了摸她的头，有着长辈一般的疼爱，温声道：“你就是阿染？”
阿染点点头，四周有些安静，她想说点什么，可是却不知道说啥，因此咬了咬嘴唇，四处张望着，不知所措。
少年又说：“你知道你要去的是一个叫做沧雪城的地方吗？”
阿染再次点点头。
“你知道沧雪城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吗？”
“好像很大很大，阿娘说让我去沧雪城学本领，长大就会有出息！”
少年笑了笑，不置可否：“沧雪城确实能够学到很多东西。”
阿染终于忍不住问：“小哥哥，你是少城主吗？”
“少城主？”少年一愣，回过神来，道，“算是吧，我叫萧阅。你要记好我的名字。”
“是月亮的月吗？”阿染眨了眨眼睛。
萧阅失笑：“不是，是阅读的阅，博览群书的意思。”
小哥哥叫萧阅啊，名字真好听。可是，阿染觉得比起“萧阅”这个名字来说，这个少年更像是黑夜中清冷淡然的明月，洁白无暇，高高在上。
她看着淡笑的萧阅，有点心疼他。真是奇怪的感觉！
两人无话，沉默了一会儿。
萧阅不擅长跟小孩子聊天，站在门口垂手而立的闫伯都看了出来。
还是阿染先懵懵懂懂地“哦”了一声，算是给聊天画上了一个句号，可是这声答得干瘪瘪的，有些突兀，她似乎懂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懂。尹葵都忍不住扶额，这下这丫头给少城主留下了不好的印象了。
可是，萧阅不这么想。
忽然把阿染叫过来，不过是觉得小孩子刚刚离开家，总要安慰一下。其实，他心里觉得有些别扭，但是萧家的教养让他每每都会清楚看明白自己的身份和待人处事的方式。
闫伯觉得少城主也挺不容易的。
萧家人口其实很简单，传到城主这一脉只有他一个独苗了。城主夫妇非常恩爱，夫人过世之后，城主便没有再娶，因此萧少爷是沧雪城是当之无愧的少城主。表亲之间除了经常窜门的谢家大少爷，几乎没有小辈。何况仅有的谢表少爷还是个狐狸一样性子的少年，半点都不肯吃亏。因为夫人过世得早，等到少城主长大了，城主便逐渐放手，将沧雪城的俗事儿都丢给了自己的儿子，近些年，对外都是少城主一个人独当一面，由着他和另几个管事一起帮衬着，颇为不易。
所以，萧阅小小年纪，趟过了很多江湖深水，却很难和孩子共处。一个人一旦身处在一种很复杂的环境之中，难免不会多想。尤其是应付阿染这种“变脸如变天”的小孩子，反而没有对付老奸巨猾的敌手来的顺心。
只不过随便说了些话，萧阅就觉得有些吃力。茫然之下，阿染看了看尹葵所在的地方，递出一个求助的目光。在离家之后，她对尹葵有一些说不出的依赖。她眯了眯眼睛，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小丫头估计是困了！
“天色也不早了，下去歇着吧。”萧阅嘱咐尹葵好生照料她。
等她们走远了，便和留下的闫伯又说起话来。
“这事儿跟父亲说了吗？”
闫伯忙道：“已经派人告诉了。”
“父亲现在在何处？”
“在天山派，应该是在跟清虚子老先生下棋。”
萧阅愣了一会儿，又说：“父亲，可有说什么？”问的是接纳阿染进四空苑的事儿。
“城主说，您年纪不小了，这事儿您自己可以拿主意，不用问他。”闫伯沉默了一会儿，又说，“老奴觉得，少城主近日做事也确实稳重了许多，难怪老城主也如此……”
“所以，他便什么都不管了吗？”这般任性的话，他是第一次说出来。用清淡的口气配上稚嫩的嗓音，犹如天山冰泉一般清冽。
闫伯不免咋舌，却知道，这个时候不需要他说什么。他心中欣慰，少城主并没有拿他当外人而在他面前袒露心声，可是又有些难过，为从小涉世的萧阅而难过。
***
阿染被尹葵带到房间歇息，尹葵给她铺起被子。
“马车上才睡了一会儿的，怎么又困了？”
阿染喏道：“我也不知道，就是想睡觉。”以前一到冬天，动物就会变少，阿娘说，动物都躲起来睡觉了，她难道也染上了睡觉的属性了吗？因此无厘头的问了一句，“是不是我也要冬眠了？”
尹葵被逗得一乐，笑起来：“傻丫头，哪里有人冬眠的，那些冬眠的可都是熊啊，蛇啊之类的动物。”
阿染想了一会儿，又问：“尹葵姐姐，我到了沧雪城之后，是不是就和你一样了？”
“我？那可不一样！”尹葵把被子盖在阿染的身上，拍了拍她的肚子，“我是丫鬟，你是小侍，你的地位可比我们高多了，也不用做些丫鬟做的粗活，每季都有做衣服份例，还能学习琴棋书画，差不多等于沧雪城的半个小姐。”
“哦。”
“不说了，早些睡觉吧，我刚才听侍卫大哥们说，少主还要在此处逗留两天。下元节快到了，近日青州一定会有很多庙会，别提多热闹了，明天我带你出去逛逛可好？”
“真的吗？”黑暗中，阿染止不住的兴奋起来，可是眼眸又忽的一闪，“以前在家里的时候，阿娘每天都要做活，很少带我们出去玩的。”
尹葵搂了阿染：“可怜的孩子，别想那些不开心的事情了，我爷爷说过，人总是要向前看的，不能总想着以前的事儿。阿染，你还这么小，以后的路还长着呢。你的阿娘一定也希望你一直开心对不对？”
阿染点点头，看着床顶，心里有些乱。不过尹葵姐姐说的也没有错。
“阿染，你别看沧雪城虽然只是一个门派，但是里面的生活便是一个江湖。里面的一切都是你以前从没有见过的，你可以学习任何你想学习的东西。我啊，虽然是个丫鬟，但是我也知道，沧雪城的人在江湖上都是抬着头走路的，我们心里自豪着呢！”
阿染不由心生向往，对了，她还要找爹呢，不能这么早气馁。阿娘说过，船到桥头自然直，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船会弯，但是她总觉得，所有一切的困难都会有解决的方法的。
尹葵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她也困了：“阿染，明天还想出去玩吗”
“想。”几乎是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
尹葵满意地翻了个身，声音越来越小：“那，那就早点睡吧……”
阿染的眸子在暗夜中亮得惊人，忽闪了几下，闭上眼睛应道：“嗯。”阿染离开柳州城的时候，穆雪已经在家里坐不住了。
本打算去窖藏去找那对主仆，没想到她们还没有出门，那印有沧雪城标记的马车已经在门口恭候多时了。
那天的老人带着一个长相齐整的丫鬟过来，举止谦卑有礼。
倒不是讶异于沧雪城的办事速度着实惊人，而是穆雪突然有些后悔。
阿染坐上马车，靠着窗口，回头看了看阿娘和狗娃，用软糯的声音道：“阿娘，哥哥，我会回来看你们的。”
阳光恰好倾泄在她的头顶，发丝舞动着初阳的朝气，暖暖的。
穆雪捂住嘴，眼泪就滑了下来。谁生的女儿不心疼？
沧雪城尚远，匆匆道别，闫伯他们都还要赶路。
阿染认得马车上的老人，是那天跟小哥哥一起来的，他自称闫伯。小哥哥没有和闫伯一起来接她，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大概十五六岁的女孩。
女孩扎着双丫髻，长得清秀可人，闫伯叫她尹葵。一路上阿染有些怕生，尹葵倒是常常逗她说话，拿着好看的绢花给她看，把最漂亮的送给她。阿染还扎着总角，还是个小姑娘，抵不住这样的收买，一来二去，两人有些熟了。
阿染开口，发音有些干涩：“尹葵姐姐，我们这是要去哪儿啊？”
“你不知道吗？这是要去沧雪城啊，就顺着这条路南下，坐马车的话，大概要**天就可以到了。”
阿染点点头，心里有了底，到底是小孩子，好奇心重，又问起来别的事。
“尹葵姐姐，沧雪城好玩吗？”
尹葵伸出一只手指摸着下唇，抬眼看着马车顶，有些举棋不定地说：“沧雪城好玩？也可以这么说吧。我从小就在沧雪城长大的，说实话，除了逢年过节，也不会出门，我也不知道。”
“那里面是什么样子的？”
“里面啊，嗯，很大很大的。整个沧雪城坐落在秦川，可以说是被人工护城河包裹的城镇。分为右城区和左城区，右城区是习武场和练马场，还有就是除了男弟子习武所在的拭剑堂，就是四空苑，以及各种教习先生的居所。左城区是城主的住处和膳食阁等等所在之处。城里还有一座后山和一条大河。哎，等你到了沧雪城就知道了，里面可好玩了。”
本以为说了这么多，小丫头该是长大了嘴巴一脸艳羡了吧，熟料阿染竟然脸色有些难看，道：“骗人，那为什么闫伯伯要骗我说，小哥哥家里很小呢？我的阿娘和哥哥都不能来玩呢？”
“啊？小哥哥？”
阿染扁扁嘴：“就是跟闫伯伯走在一起的小哥哥，衣服这么白，个子这么高，长得可好看了。”
尹葵摸了摸胸口，要是让少城主听到别人说他好看，估计脸都绿了！哎，童言无忌啊童言无忌。
她看了看阿染，见她要哭，忙安慰道：“阿染说的那个应该是少城主。”
“少城主是什么？”
“那是城主的儿子啊，所以叫少城主，将来是要继承城主之位的，下次阿染见到他了，可不能叫小哥哥了，要叫少城主。”
阿染虽然不很懂，但还是乖巧地应下来。
尹葵又道：“其实，闫伯伯不是有意要骗你的，你是要入四空苑的人，四空苑有一群和你一样大的女孩子，沧雪城有规矩，那些女孩儿都是只身上沧雪城学艺的，都没有爹娘作陪，怎么还为了你一个破了规矩呢？”
只不过她们都是通过测试的，而你是走后门的罢了。
关于为什么只有阿染走了后门，尹葵也有些好奇，她从小在沧雪城长大，为人处世都很机灵谨慎，因此在管事嬷嬷面前很得脸。所以这次派她来接应阿染，她也藏着一份揣度人心的私心在。
可是她和阿染聊着，却发现这个小姑娘倒是天真无邪的很，没来由惹得人心疼。她的每一个问题都问得很诚恳，让人不好意思拒绝，两人聊开了，尹葵便跟她说着些沧雪城的事儿来。尹葵机敏懂得审时度势，现下对阿染好处最多的讯息，无外乎是关于四空苑的。
四空苑在沧雪城中还算是神秘的，她知道的也是道听途说来的。
比如，四空苑中最漂亮的空紫苑，最安静的是空蓝苑。四空苑中教习嬷嬷中最严厉的是宋嬷嬷，教的是《女诫》《烈女传》；讲课最有趣是康先生，教的宫商角徵羽这些音律。再比如，入四空苑三年后，就要另选择业良师，其实相当于在学了琴棋书画之后，又要学一门在江湖上立足的本事。
四空苑都是女子，过分阳刚的本事不能学。所以，以练内力为本、曲乐为辅的音杀司，和凭借灵妙清绝的秀水剑法著称的秀水司，是最为受欢迎的两个地方。每年都有差不多一半的四空苑女弟子进入其中接受训练。
相较而言，与之大相径庭就是学医的灵枢祠和专管暗杀的贪狼司。
“为什么灵枢祠和贪狼司人会这么少呢？”
其中倒是有些秘辛，尹葵也不是很懂，只好说：“大概是，她们觉得学医和暗杀没什么前途吧。如果是女侠的话，她们肯定希望自己用最美的姿态出现在众人面前，而且，江湖现在有名的侠女茯苓就是音杀司出身的，珠玉在前，难保人不去模仿参照。”
“唔，可是，尹葵姐姐，我觉得学医是很有用的。小时候，我生病了很难受，都是大夫帮我治好的呢！”
尹葵摸了摸阿染的头，不好意思打击她，只好附和道：“是啊，大夫是很厉害的。”
可是对于沧雪城这样的大门派来说，什么样的神医找不到？单是灵枢祠里面那几个都快老得走不动路的老头儿，倚老卖老的时候还少吗？教会了徒弟饿死了师父，谁心里不是这么想的？灵枢祠的浑水深着呢，尹葵又不便明说，心里却打着算盘。
不过仔细想想，若说灵枢祠毫无人才，也不尽然。灵枢祠的人中，大概只有一个值得拜师的，可是那人偏偏五年没有收过徒弟了，倔的跟头牛一样。
小孩子睡意比大人浓厚很多，说了不一会儿，阿染便不知不觉睡着了。
等到下车的时候，已经傍晚。
一掀起车帘子，挟了一窜儿风，刚睡醒的阿染冷得哆嗦了一下，这会儿感觉肚子饿瘪了，直打鼓，耷拉着脑袋，有些不好意思。
尹葵牵着阿染下了车，便同她说，这里是青州了。
阿染不免问：“跟兴平村有多远？”
“很远了，”尹葵抱起阿染，拍拍小女孩的后背，轻轻道，“阿染想家了吗？”
她搂着尹葵的脖子，眼睛眨了眨：“有点儿。”
一行人找了家客栈住下，阿染跟着尹葵住在一间，晚饭随便吃了点，阿染虽不挑嘴，可是一路颠簸也没什么胃口。
晚间，闫伯来敲门，说是少主来了，让尹葵带着阿染去见礼。
阿染怯怯地，被尹葵挽着小手走在后面，她初来乍到，对规矩什么的也是一无所知，只能如同一个提线木偶一般，指哪儿打哪儿。
还没有到门口，便听到屋里传来有如青瓷一般的脆声，依稀有一股少年的韧劲儿。
“东皇寺那里的节礼送了没有？”
“已经按照吩咐送过去了，东皇寺最近在这一带礼佛传教，少主看，要不要要去拜会一下？”这个说话的人声带着一股子机灵劲儿，应该是个跑腿的小厮。
那清脆少年声又说：“东皇寺历来是齐国国师所出之地，你可以知道来的是谁？”
“回少主，应是灵童，江大人并没有同往。”
“那便先不用理会。”他说完这句话，一抬头就看见了门口的阿染，小小的丫头只到尹葵的腰边，身上的布料不是极好的，可是干净整洁。
阿染也看见了他，只是灯光昏暗只看得清一个清越俊雅的少年模样，至于那人长得什么样子，阿染只能凭着以往见过的几面自己想想。
“你先退下吧。”
“是，少主。”
少年，也就是少城主似乎微微笑了笑，朝着阿染招了招手，尹葵拉着阿染进了屋，示意她上前去。
阿染有些害怕，步履之间有些踌躇。
凑近了，少年抬手摸了摸她的头，有着长辈一般的疼爱，温声道：“你就是阿染？”
阿染点点头，四周有些安静，她想说点什么，可是却不知道说啥，因此咬了咬嘴唇，四处张望着，不知所措。
少年又说：“你知道你要去的是一个叫做沧雪城的地方吗？”
阿染再次点点头。
“你知道沧雪城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吗？”
“好像很大很大，阿娘说让我去沧雪城学本领，长大就会有出息！”
少年笑了笑，不置可否：“沧雪城确实能够学到很多东西。”
阿染终于忍不住问：“小哥哥，你是少城主吗？”
“少城主？”少年一愣，回过神来，道，“算是吧，我叫萧阅。你要记好我的名字。”
“是月亮的月吗？”阿染眨了眨眼睛。
萧阅失笑：“不是，是阅读的阅，博览群书的意思。”
小哥哥叫萧阅啊，名字真好听。可是，阿染觉得比起“萧阅”这个名字来说，这个少年更像是黑夜中清冷淡然的明月，洁白无暇，高高在上。
她看着淡笑的萧阅，有点心疼他。真是奇怪的感觉！
两人无话，沉默了一会儿。
萧阅不擅长跟小孩子聊天，站在门口垂手而立的闫伯都看了出来。
还是阿染先懵懵懂懂地“哦”了一声，算是给聊天画上了一个句号，可是这声答得干瘪瘪的，有些突兀，她似乎懂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懂。尹葵都忍不住扶额，这下这丫头给少城主留下了不好的印象了。
可是，萧阅不这么想。
忽然把阿染叫过来，不过是觉得小孩子刚刚离开家，总要安慰一下。其实，他心里觉得有些别扭，但是萧家的教养让他每每都会清楚看明白自己的身份和待人处事的方式。
闫伯觉得少城主也挺不容易的。
萧家人口其实很简单，传到城主这一脉只有他一个独苗了。城主夫妇非常恩爱，夫人过世之后，城主便没有再娶，因此萧少爷是沧雪城是当之无愧的少城主。表亲之间除了经常窜门的谢家大少爷，几乎没有小辈。何况仅有的谢表少爷还是个狐狸一样性子的少年，半点都不肯吃亏。因为夫人过世得早，等到少城主长大了，城主便逐渐放手，将沧雪城的俗事儿都丢给了自己的儿子，近些年，对外都是少城主一个人独当一面，由着他和另几个管事一起帮衬着，颇为不易。
所以，萧阅小小年纪，趟过了很多江湖深水，却很难和孩子共处。一个人一旦身处在一种很复杂的环境之中，难免不会多想。尤其是应付阿染这种“变脸如变天”的小孩子，反而没有对付老奸巨猾的敌手来的顺心。
只不过随便说了些话，萧阅就觉得有些吃力。茫然之下，阿染看了看尹葵所在的地方，递出一个求助的目光。在离家之后，她对尹葵有一些说不出的依赖。她眯了眯眼睛，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小丫头估计是困了！
“天色也不早了，下去歇着吧。”萧阅嘱咐尹葵好生照料她。
等她们走远了，便和留下的闫伯又说起话来。
“这事儿跟父亲说了吗？”
闫伯忙道：“已经派人告诉了。”
“父亲现在在何处？”
“在天山派，应该是在跟清虚子老先生下棋。”
萧阅愣了一会儿，又说：“父亲，可有说什么？”问的是接纳阿染进四空苑的事儿。
“城主说，您年纪不小了，这事儿您自己可以拿主意，不用问他。”闫伯沉默了一会儿，又说，“老奴觉得，少城主近日做事也确实稳重了许多，难怪老城主也如此……”
“所以，他便什么都不管了吗？”这般任性的话，他是第一次说出来。用清淡的口气配上稚嫩的嗓音，犹如天山冰泉一般清冽。
闫伯不免咋舌，却知道，这个时候不需要他说什么。他心中欣慰，少城主并没有拿他当外人而在他面前袒露心声，可是又有些难过，为从小涉世的萧阅而难过。
***
阿染被尹葵带到房间歇息，尹葵给她铺起被子。
“马车上才睡了一会儿的，怎么又困了？”
阿染喏道：“我也不知道，就是想睡觉。”以前一到冬天，动物就会变少，阿娘说，动物都躲起来睡觉了，她难道也染上了睡觉的属性了吗？因此无厘头的问了一句，“是不是我也要冬眠了？”
尹葵被逗得一乐，笑起来：“傻丫头，哪里有人冬眠的，那些冬眠的可都是熊啊，蛇啊之类的动物。”
阿染想了一会儿，又问：“尹葵姐姐，我到了沧雪城之后，是不是就和你一样了？”
“我？那可不一样！”尹葵把被子盖在阿染的身上，拍了拍她的肚子，“我是丫鬟，你是小侍，你的地位可比我们高多了，也不用做些丫鬟做的粗活，每季都有做衣服份例，还能学习琴棋书画，差不多等于沧雪城的半个小姐。”
“哦。”
“不说了，早些睡觉吧，我刚才听侍卫大哥们说，少主还要在此处逗留两天。下元节快到了，近日青州一定会有很多庙会，别提多热闹了，明天我带你出去逛逛可好？”
“真的吗？”黑暗中，阿染止不住的兴奋起来，可是眼眸又忽的一闪，“以前在家里的时候，阿娘每天都要做活，很少带我们出去玩的。”
尹葵搂了阿染：“可怜的孩子，别想那些不开心的事情了，我爷爷说过，人总是要向前看的，不能总想着以前的事儿。阿染，你还这么小，以后的路还长着呢。你的阿娘一定也希望你一直开心对不对？”
阿染点点头，看着床顶，心里有些乱。不过尹葵姐姐说的也没有错。
“阿染，你别看沧雪城虽然只是一个门派，但是里面的生活便是一个江湖。里面的一切都是你以前从没有见过的，你可以学习任何你想学习的东西。我啊，虽然是个丫鬟，但是我也知道，沧雪城的人在江湖上都是抬着头走路的，我们心里自豪着呢！”
阿染不由心生向往，对了，她还要找爹呢，不能这么早气馁。阿娘说过，船到桥头自然直，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船会弯，但是她总觉得，所有一切的困难都会有解决的方法的。
尹葵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她也困了：“阿染，明天还想出去玩吗”
“想。”几乎是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
尹葵满意地翻了个身，声音越来越小：“那，那就早点睡吧……”
阿染的眸子在暗夜中亮得惊人，忽闪了几下，闭上眼睛应道：“嗯。”
阿染离开柳州城的时候，穆雪已经在家里坐不住了。
本打算去窖藏去找那对主仆，没想到她们还没有出门，那印有沧雪城标记的马车已经在门口恭候多时了。
那天的老人带着一个长相齐整的丫鬟过来，举止谦卑有礼。
倒不是讶异于沧雪城的办事速度着实惊人，而是穆雪突然有些后悔。
阿染坐上马车，靠着窗口，回头看了看阿娘和狗娃，用软糯的声音道：“阿娘，哥哥，我会回来看你们的。”
阳光恰好倾泄在她的头顶，发丝舞动着初阳的朝气，暖暖的。
穆雪捂住嘴，眼泪就滑了下来。谁生的女儿不心疼？
沧雪城尚远，匆匆道别，闫伯他们都还要赶路。
阿染认得马车上的老人，是那天跟小哥哥一起来的，他自称闫伯。小哥哥没有和闫伯一起来接她，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大概十五六岁的女孩。
女孩扎着双丫髻，长得清秀可人，闫伯叫她尹葵。一路上阿染有些怕生，尹葵倒是常常逗她说话，拿着好看的绢花给她看，把最漂亮的送给她。阿染还扎着总角，还是个小姑娘，抵不住这样的收买，一来二去，两人有些熟了。
阿染开口，发音有些干涩：“尹葵姐姐，我们这是要去哪儿啊？”
“你不知道吗？这是要去沧雪城啊，就顺着这条路南下，坐马车的话，大概要**天就可以到了。”
阿染点点头，心里有了底，到底是小孩子，好奇心重，又问起来别的事。
“尹葵姐姐，沧雪城好玩吗？”
尹葵伸出一只手指摸着下唇，抬眼看着马车顶，有些举棋不定地说：“沧雪城好玩？也可以这么说吧。我从小就在沧雪城长大的，说实话，除了逢年过节，也不会出门，我也不知道。”
“那里面是什么样子的？”
“里面啊，嗯，很大很大的。整个沧雪城坐落在秦川，可以说是被人工护城河包裹的城镇。分为右城区和左城区，右城区是习武场和练马场，还有就是除了男弟子习武所在的拭剑堂，就是四空苑，以及各种教习先生的居所。左城区是城主的住处和膳食阁等等所在之处。城里还有一座后山和一条大河。哎，等你到了沧雪城就知道了，里面可好玩了。”
本以为说了这么多，小丫头该是长大了嘴巴一脸艳羡了吧，熟料阿染竟然脸色有些难看，道：“骗人，那为什么闫伯伯要骗我说，小哥哥家里很小呢？我的阿娘和哥哥都不能来玩呢？”
“啊？小哥哥？”
阿染扁扁嘴：“就是跟闫伯伯走在一起的小哥哥，衣服这么白，个子这么高，长得可好看了。”
尹葵摸了摸胸口，要是让少城主听到别人说他好看，估计脸都绿了！哎，童言无忌啊童言无忌。
她看了看阿染，见她要哭，忙安慰道：“阿染说的那个应该是少城主。”
“少城主是什么？”
“那是城主的儿子啊，所以叫少城主，将来是要继承城主之位的，下次阿染见到他了，可不能叫小哥哥了，要叫少城主。”
阿染虽然不很懂，但还是乖巧地应下来。
尹葵又道：“其实，闫伯伯不是有意要骗你的，你是要入四空苑的人，四空苑有一群和你一样大的女孩子，沧雪城有规矩，那些女孩儿都是只身上沧雪城学艺的，都没有爹娘作陪，怎么还为了你一个破了规矩呢？”
只不过她们都是通过测试的，而你是走后门的罢了。
关于为什么只有阿染走了后门，尹葵也有些好奇，她从小在沧雪城长大，为人处世都很机灵谨慎，因此在管事嬷嬷面前很得脸。所以这次派她来接应阿染，她也藏着一份揣度人心的私心在。
可是她和阿染聊着，却发现这个小姑娘倒是天真无邪的很，没来由惹得人心疼。她的每一个问题都问得很诚恳，让人不好意思拒绝，两人聊开了，尹葵便跟她说着些沧雪城的事儿来。尹葵机敏懂得审时度势，现下对阿染好处最多的讯息，无外乎是关于四空苑的。
四空苑在沧雪城中还算是神秘的，她知道的也是道听途说来的。
比如，四空苑中最漂亮的空紫苑，最安静的是空蓝苑。四空苑中教习嬷嬷中最严厉的是宋嬷嬷，教的是《女诫》《烈女传》；讲课最有趣是康先生，教的宫商角徵羽这些音律。再比如，入四空苑三年后，就要另选择业良师，其实相当于在学了琴棋书画之后，又要学一门在江湖上立足的本事。
四空苑都是女子，过分阳刚的本事不能学。所以，以练内力为本、曲乐为辅的音杀司，和凭借灵妙清绝的秀水剑法著称的秀水司，是最为受欢迎的两个地方。每年都有差不多一半的四空苑女弟子进入其中接受训练。
相较而言，与之大相径庭就是学医的灵枢祠和专管暗杀的贪狼司。
“为什么灵枢祠和贪狼司人会这么少呢？”
也难怪阿染觉得奇怪，其中倒是有些秘辛，尹葵也不是很懂，只好说：“大概是，她们觉得学医和暗杀没什么前途吧。如果是女侠的话，她们肯定希望自己用最美的姿态出现在众人面前，而且，江湖现在有名的侠女茯苓就是音杀司出身的，珠玉在前，难保人不去模仿参照。”
“唔，可是，尹葵姐姐，我觉得学医是很有用的。小时候，我生病了很难受，都是大夫帮我治好的呢！”
尹葵摸了摸阿染的头，不好意思打击她，只好附和道：“是啊，大夫是很厉害的。”
可是对于沧雪城这样的大门派来说，什么样的神医找不到？单是灵枢祠里面那几个都快老得走不动路的老头儿，倚老卖老的时候还少吗？教会了徒弟饿死了师父，谁心里不是这么想的？灵枢祠的浑水深着呢，尹葵又不便明说，心里却打着算盘。
不过仔细想想，若说灵枢祠毫无人才，也不尽然。灵枢祠的人中，大概只有一个值得拜师的，可是那人偏偏五年没有收过徒弟了，倔的跟头牛一样。
小孩子睡意比大人浓厚很多，说了不一会儿，阿染便不知不觉睡着了。
等到下车的时候，已至傍晚。
一掀起车帘子，挟了一窜儿风，刚睡醒的阿染冷得哆嗦了一下，这会儿感觉肚子饿瘪了，直打鼓，耷拉着脑袋，有些不好意思。
尹葵牵着阿染下了车，便同她说，这里是青州了。
阿染不免问：“跟兴平村有多远？”
“很远了，”尹葵抱起阿染，拍拍小女孩的后背，轻轻道，“阿染想家了吗？”
她搂着尹葵的脖子，眼睛眨了眨：“有点儿。”
一行人找了家客栈住下，阿染跟着尹葵住在一间，晚饭随便吃了点，阿染虽不挑嘴，可是一路颠簸也没什么胃口。
晚间，闫伯来敲门，说是少主来了，让尹葵带着阿染去见礼。
阿染怯怯地，被尹葵挽着小手走在后面，她初来乍到，对规矩什么的也是一无所知，只能如同一个提线木偶一般，指哪儿打哪儿。
还没有到门口，便听到屋里传来有如青瓷一般的脆声，依稀有一股少年的韧劲儿。
“东皇寺那里的节礼送了没有？”
“已经按照吩咐送过去了，东皇寺最近在这一带礼佛传教，少主看，要不要要去拜会一下？”这个说话的人声带着一股子机灵劲儿，应该是个跑腿的小厮。
那清脆少年声又说：“东皇寺历来是齐国国师所出之地，你可以知道来的是谁？”
“回少主，应是灵童，江大人并没有同往。”
“那便先不用理会。”他说完这句话，一抬头就看见了门口的阿染，小小的丫头只到尹葵的腰边，身上的布料不是极好的，可是干净整洁。
阿染也看见了他，只是灯光昏暗只看得清一个清越俊雅的少年模样，至于那人长得什么样子，阿染只能凭着以往见过的几面自己想想。
“你先退下吧。”
“是，少主。”
少年，也就是少城主似乎微微笑了笑，朝着阿染招了招手，尹葵拉着阿染进了屋，示意她上前去。
阿染有些害怕，步履之间有些踌躇。
凑近了，少年抬手摸了摸她的头，有着长辈一般的疼爱，温声道：“你就是阿染？”
阿染点点头，四周有些安静，她想说点什么，可是却不知道说啥，因此咬了咬嘴唇，四处张望着，不知所措。
少年又说：“你知道你要去的是一个叫做沧雪城的地方吗？”
阿染再次点点头。
“你知道沧雪城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吗？”
“好像很大很大，阿娘说让我去沧雪城学本领，长大就会有出息！”
少年笑了笑，不置可否：“沧雪城确实能够学到很多东西。”
阿染终于忍不住问：“小哥哥，你是少城主吗？”
“少城主？”少年一愣，回过神来，道，“算是吧，我叫萧阅。你要记好我的名字。”
“是月亮的月吗？”阿染眨了眨眼睛。
萧阅失笑：“不是，是阅读的阅，博览群书的意思。”
小哥哥叫萧阅啊，名字真好听。可是，阿染觉得比起“萧阅”这个名字来说，这个少年更像是黑夜中清冷淡然的明月，洁白无暇，高高在上。
她看着淡笑的萧阅，有点心疼他。真是奇怪的感觉！
两人无话，沉默了一会儿。
萧阅不擅长跟小孩子聊天，站在门口垂手而立的闫伯都看了出来。
还是阿染先懵懵懂懂地“哦”了一声，算是给聊天画上了一个句号，可是这声答得干瘪瘪的，有些突兀，她似乎懂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懂。尹葵都忍不住扶额，这下这丫头给少城主留下了不好的印象了。
可是，萧阅不这么想。
忽然把阿染叫过来，不过是觉得小孩子刚刚离开家，总要安慰一下。其实，他心里觉得有些别扭，但是萧家的教养让他每每都会清楚看明白自己的身份和待人处事的方式。
闫伯觉得少城主也挺不容易的。
萧家人口其实很简单，传到城主这一脉只有他一个独苗了。城主夫妇非常恩爱，夫人过世之后，城主便没有再娶，因此萧少爷是沧雪城是当之无愧的少城主。表亲之间除了经常窜门的谢家大少爷，几乎没有小辈。何况仅有的谢表少爷还是个狐狸一样性子的少年，半点都不肯吃亏。因为夫人过世得早，等到少城主长大了，城主便逐渐放手，将沧雪城的俗事儿都丢给了自己的儿子，近些年，对外都是少城主一个人独当一面，由着他和另几个管事一起帮衬着，颇为不易。
所以，萧阅小小年纪，趟过了很多江湖深水，却很难和孩子共处。一个人一旦身处在一种很复杂的环境之中，难免不会多想。尤其是应付阿染这种“变脸如变天”的小孩子，反而没有对付老奸巨猾的敌手来的顺心。
只不过随便说了些话，萧阅就觉得有些吃力。茫然之下，阿染看了看尹葵所在的地方，递出一个求助的目光。在离家之后，她对尹葵有一些说不出的依赖。她眯了眯眼睛，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小丫头估计是困了！
“天色也不早了，下去歇着吧。”萧阅嘱咐尹葵好生照料她。
等她们走远了，便和留下的闫伯又说起话来。
“这事儿跟父亲说了吗？”
闫伯忙道：“已经派人告诉了。”
“父亲现在在何处？”
“在天山派，应该是在跟清虚子老先生下棋。”
萧阅愣了一会儿，又说：“父亲，可有说什么？”问的是接纳阿染进四空苑的事儿。
“城主说，您年纪不小了，这事儿您自己可以拿主意，不用问他。”闫伯沉默了一会儿，又说，“老奴觉得，少城主近日做事也确实稳重了许多，难怪老城主也如此……”
“所以，他便什么都不管了吗？”这般任性的话，他是第一次说出来。用清淡的口气配上稚嫩的嗓音，犹如天山冰泉一般清冽。
闫伯不免咋舌，却知道，这个时候不需要他说什么。他心中欣慰，少城主并没有拿他当外人而在他面前袒露心声，可是又有些难过，为从小涉世的萧阅而难过。
***
阿染被尹葵带到房间歇息，尹葵给她铺起被子。
“马车上才睡了一会儿的，怎么又困了？”
阿染喏道：“我也不知道，就是想睡觉。”以前一到冬天，动物就会变少，阿娘说，动物都躲起来睡觉了，她难道也染上了睡觉的属性了吗？因此无厘头的问了一句，“是不是我也要冬眠了？”
尹葵被逗得一乐，笑起来：“傻丫头，哪里有人冬眠的，那些冬眠的可都是熊啊，蛇啊之类的动物。”
阿染想了一会儿，又问：“尹葵姐姐，我到了沧雪城之后，是不是就和你一样了？”
“我？那可不一样！”尹葵把被子盖在阿染的身上，拍了拍她的肚子，“我是丫鬟，你是小侍，你的地位可比我们高多了，也不用做些丫鬟做的粗活，每季都有做衣服份例，还能学习琴棋书画，差不多等于沧雪城的半个小姐。”
“哦。”
“不说了，早些睡觉吧，我刚才听侍卫大哥们说，少主还要在此处逗留两天。下元节快到了，近日青州一定会有很多庙会，别提多热闹了，明天我带你出去逛逛可好？”
“真的吗？”黑暗中，阿染止不住的兴奋起来，可是眼眸又忽的一闪，“以前在家里的时候，阿娘每天都要做活，很少带我们出去玩的。”
尹葵搂了阿染：“可怜的孩子，别想那些不开心的事情了，我爷爷说过，人总是要向前看的，不能总想着以前的事儿。阿染，你还这么小，以后的路还长着呢。你的阿娘一定也希望你一直开心对不对？”
阿染点点头，看着床顶，心里有些乱。不过尹葵姐姐说的也没有错。
“阿染，你别看沧雪城虽然只是一个门派，但是里面的生活便是一个江湖。里面的一切都是你以前从没有见过的，你可以学习任何你想学习的东西。我啊，虽然是个丫鬟，但是我也知道，沧雪城的人在江湖上都是抬着头走路的，我们心里自豪着呢！”
阿染不由心生向往，对了，她还要找爹呢，不能这么早气馁。阿娘说过，船到桥头自然直，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船会弯，但是她总觉得，所有一切的困难都会有解决的方法的。
尹葵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她也困了：“阿染，明天还想出去玩吗”
“想。”几乎是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
尹葵满意地翻了个身，声音越来越小：“那，那就早点睡吧……”
阿染的眸子在暗夜中亮得惊人，忽闪了几下，闭上眼睛应道：“嗯。”阿染离开柳州城的时候，穆雪已经在家里坐不住了。
本打算去窖藏去找那对主仆，没想到她们还没有出门，那印有沧雪城标记的马车已经在门口恭候多时了。
那天的老人带着一个长相齐整的丫鬟过来，举止谦卑有礼。
倒不是讶异于沧雪城的办事速度着实惊人，而是穆雪突然有些后悔。
阿染坐上马车，靠着窗口，回头看了看阿娘和狗娃，用软糯的声音道：“阿娘，哥哥，我会回来看你们的。”
阳光恰好倾泄在她的头顶，发丝舞动着初阳的朝气，暖暖的。
穆雪捂住嘴，眼泪就滑了下来。谁生的女儿不心疼？
沧雪城尚远，匆匆道别，闫伯他们都还要赶路。
阿染认得马车上的老人，是那天跟小哥哥一起来的，他自称闫伯。小哥哥没有和闫伯一起来接她，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大概十五六岁的女孩。
女孩扎着双丫髻，长得清秀可人，闫伯叫她尹葵。一路上阿染有些怕生，尹葵倒是常常逗她说话，拿着好看的绢花给她看，把最漂亮的送给她。阿染还扎着总角，还是个小姑娘，抵不住这样的收买，一来二去，两人有些熟了。
阿染开口，发音有些干涩：“尹葵姐姐，我们这是要去哪儿啊？”
“你不知道吗？这是要去沧雪城啊，就顺着这条路南下，坐马车的话，大概要**天就可以到了。”
阿染点点头，心里有了底，到底是小孩子，好奇心重，又问起来别的事。
“尹葵姐姐，沧雪城好玩吗？”
尹葵伸出一只手指摸着下唇，抬眼看着马车顶，有些举棋不定地说：“沧雪城好玩？也可以这么说吧。我从小就在沧雪城长大的，说实话，除了逢年过节，也不会出门，我也不知道。”
“那里面是什么样子的？”
“里面啊，嗯，很大很大的。整个沧雪城坐落在秦川，可以说是被人工护城河包裹的城镇。分为右城区和左城区，右城区是习武场和练马场，还有就是除了男弟子习武所在的拭剑堂，就是四空苑，以及各种教习先生的居所。左城区是城主的住处和膳食阁等等所在之处。城里还有一座后山和一条大河。哎，等你到了沧雪城就知道了，里面可好玩了。”
本以为说了这么多，小丫头该是长大了嘴巴一脸艳羡了吧，熟料阿染竟然脸色有些难看，道：“骗人，那为什么闫伯伯要骗我说，小哥哥家里很小呢？我的阿娘和哥哥都不能来玩呢？”
“啊？小哥哥？”
阿染扁扁嘴：“就是跟闫伯伯走在一起的小哥哥，衣服这么白，个子这么高，长得可好看了。”
尹葵摸了摸胸口，要是让少城主听到别人说他好看，估计脸都绿了！哎，童言无忌啊童言无忌。
她看了看阿染，见她要哭，忙安慰道：“阿染说的那个应该是少城主。”
“少城主是什么？”
“那是城主的儿子啊，所以叫少城主，将来是要继承城主之位的，下次阿染见到他了，可不能叫小哥哥了，要叫少城主。”
阿染虽然不很懂，但还是乖巧地应下来。
尹葵又道：“其实，闫伯伯不是有意要骗你的，你是要入四空苑的人，四空苑有一群和你一样大的女孩子，沧雪城有规矩，那些女孩儿都是只身上沧雪城学艺的，都没有爹娘作陪，怎么还为了你一个破了规矩呢？”
只不过她们都是通过测试的，而你是走后门的罢了。
关于为什么只有阿染走了后门，尹葵也有些好奇，她从小在沧雪城长大，为人处世都很机灵谨慎，因此在管事嬷嬷面前很得脸。所以这次派她来接应阿染，她也藏着一份揣度人心的私心在。
可是她和阿染聊着，却发现这个小姑娘倒是天真无邪的很，没来由惹得人心疼。她的每一个问题都问得很诚恳，让人不好意思拒绝，两人聊开了，尹葵便跟她说着些沧雪城的事儿来。尹葵机敏懂得审时度势，现下对阿染好处最多的讯息，无外乎是关于四空苑的。
四空苑在沧雪城中还算是神秘的，她知道的也是道听途说来的。
比如，四空苑中最漂亮的空紫苑，最安静的是空蓝苑。四空苑中教习嬷嬷中最严厉的是宋嬷嬷，教的是《女诫》《烈女传》；讲课最有趣是康先生，教的宫商角徵羽这些音律。再比如，入四空苑三年后，就要另选择业良师，其实相当于在学了琴棋书画之后，又要学一门在江湖上立足的本事。
四空苑都是女子，过分阳刚的本事不能学。所以，以练内力为本、曲乐为辅的音杀司，和凭借灵妙清绝的秀水剑法著称的秀水司，是最为受欢迎的两个地方。每年都有差不多一半的四空苑女弟子进入其中接受训练。
相较而言，与之大相径庭就是学医的灵枢祠和专管暗杀的贪狼司。
“为什么灵枢祠和贪狼司人会这么少呢？”
其中倒是有些秘辛，尹葵也不是很懂，只好说：“大概是，她们觉得学医和暗杀没什么前途吧。如果是女侠的话，她们肯定希望自己用最美的姿态出现在众人面前，而且，江湖现在有名的侠女茯苓就是音杀司出身的，珠玉在前，难保人不去模仿参照。”
“唔，可是，尹葵姐姐，我觉得学医是很有用的。小时候，我生病了很难受，都是大夫帮我治好的呢！”
尹葵摸了摸阿染的头，不好意思打击她，只好附和道：“是啊，大夫是很厉害的。”
可是对于沧雪城这样的大门派来说，什么样的神医找不到？单是灵枢祠里面那几个都快老得走不动路的老头儿，倚老卖老的时候还少吗？教会了徒弟饿死了师父，谁心里不是这么想的？灵枢祠的浑水深着呢，尹葵又不便明说，心里却打着算盘。
不过仔细想想，若说灵枢祠毫无人才，也不尽然。灵枢祠的人中，大概只有一个值得拜师的，可是那人偏偏五年没有收过徒弟了，倔的跟头牛一样。
小孩子睡意比大人浓厚很多，说了不一会儿，阿染便不知不觉睡着了。
等到下车的时候，已经傍晚。
一掀起车帘子，挟了一窜儿风，刚睡醒的阿染冷得哆嗦了一下，这会儿感觉肚子饿瘪了，直打鼓，耷拉着脑袋，有些不好意思。
尹葵牵着阿染下了车，便同她说，这里是青州了。
阿染不免问：“跟兴平村有多远？”
“很远了，”尹葵抱起阿染，拍拍小女孩的后背，轻轻道，“阿染想家了吗？”
她搂着尹葵的脖子，眼睛眨了眨：“有点儿。”
一行人找了家客栈住下，阿染跟着尹葵住在一间，晚饭随便吃了点，阿染虽不挑嘴，可是一路颠簸也没什么胃口。
晚间，闫伯来敲门，说是少主来了，让尹葵带着阿染去见礼。
阿染怯怯地，被尹葵挽着小手走在后面，她初来乍到，对规矩什么的也是一无所知，只能如同一个提线木偶一般，指哪儿打哪儿。
还没有到门口，便听到屋里传来有如青瓷一般的脆声，依稀有一股少年的韧劲儿。
“东皇寺那里的节礼送了没有？”
“已经按照吩咐送过去了，东皇寺最近在这一带礼佛传教，少主看，要不要要去拜会一下？”这个说话的人声带着一股子机灵劲儿，应该是个跑腿的小厮。
那清脆少年声又说：“东皇寺历来是齐国国师所出之地，你可以知道来的是谁？”
“回少主，应是灵童，江大人并没有同往。”
“那便先不用理会。”他说完这句话，一抬头就看见了门口的阿染，小小的丫头只到尹葵的腰边，身上的布料不是极好的，可是干净整洁。
阿染也看见了他，只是灯光昏暗只看得清一个清越俊雅的少年模样，至于那人长得什么样子，阿染只能凭着以往见过的几面自己想想。
“你先退下吧。”
“是，少主。”
少年，也就是少城主似乎微微笑了笑，朝着阿染招了招手，尹葵拉着阿染进了屋，示意她上前去。
阿染有些害怕，步履之间有些踌躇。
凑近了，少年抬手摸了摸她的头，有着长辈一般的疼爱，温声道：“你就是阿染？”
阿染点点头，四周有些安静，她想说点什么，可是却不知道说啥，因此咬了咬嘴唇，四处张望着，不知所措。
少年又说：“你知道你要去的是一个叫做沧雪城的地方吗？”
阿染再次点点头。
“你知道沧雪城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吗？”
“好像很大很大，阿娘说让我去沧雪城学本领，长大就会有出息！”
少年笑了笑，不置可否：“沧雪城确实能够学到很多东西。”
阿染终于忍不住问：“小哥哥，你是少城主吗？”
“少城主？”少年一愣，回过神来，道，“算是吧，我叫萧阅。你要记好我的名字。”
“是月亮的月吗？”阿染眨了眨眼睛。
萧阅失笑：“不是，是阅读的阅，博览群书的意思。”
小哥哥叫萧阅啊，名字真好听。可是，阿染觉得比起“萧阅”这个名字来说，这个少年更像是黑夜中清冷淡然的明月，洁白无暇，高高在上。
她看着淡笑的萧阅，有点心疼他。真是奇怪的感觉！
两人无话，沉默了一会儿。
萧阅不擅长跟小孩子聊天，站在门口垂手而立的闫伯都看了出来。
还是阿染先懵懵懂懂地“哦”了一声，算是给聊天画上了一个句号，可是这声答得干瘪瘪的，有些突兀，她似乎懂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懂。尹葵都忍不住扶额，这下这丫头给少城主留下了不好的印象了。
可是，萧阅不这么想。
忽然把阿染叫过来，不过是觉得小孩子刚刚离开家，总要安慰一下。其实，他心里觉得有些别扭，但是萧家的教养让他每每都会清楚看明白自己的身份和待人处事的方式。
闫伯觉得少城主也挺不容易的。
萧家人口其实很简单，传到城主这一脉只有他一个独苗了。城主夫妇非常恩爱，夫人过世之后，城主便没有再娶，因此萧少爷是沧雪城是当之无愧的少城主。表亲之间除了经常窜门的谢家大少爷，几乎没有小辈。何况仅有的谢表少爷还是个狐狸一样性子的少年，半点都不肯吃亏。因为夫人过世得早，等到少城主长大了，城主便逐渐放手，将沧雪城的俗事儿都丢给了自己的儿子，近些年，对外都是少城主一个人独当一面，由着他和另几个管事一起帮衬着，颇为不易。
所以，萧阅小小年纪，趟过了很多江湖深水，却很难和孩子共处。一个人一旦身处在一种很复杂的环境之中，难免不会多想。尤其是应付阿染这种“变脸如变天”的小孩子，反而没有对付老奸巨猾的敌手来的顺心。
只不过随便说了些话，萧阅就觉得有些吃力。茫然之下，阿染看了看尹葵所在的地方，递出一个求助的目光。在离家之后，她对尹葵有一些说不出的依赖。她眯了眯眼睛，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小丫头估计是困了！
“天色也不早了，下去歇着吧。”萧阅嘱咐尹葵好生照料她。
等她们走远了，便和留下的闫伯又说起话来。
“这事儿跟父亲说了吗？”
闫伯忙道：“已经派人告诉了。”
“父亲现在在何处？”
“在天山派，应该是在跟清虚子老先生下棋。”
萧阅愣了一会儿，又说：“父亲，可有说什么？”问的是接纳阿染进四空苑的事儿。
“城主说，您年纪不小了，这事儿您自己可以拿主意，不用问他。”闫伯沉默了一会儿，又说，“老奴觉得，少城主近日做事也确实稳重了许多，难怪老城主也如此……”
“所以，他便什么都不管了吗？”这般任性的话，他是第一次说出来。用清淡的口气配上稚嫩的嗓音，犹如天山冰泉一般清冽。
闫伯不免咋舌，却知道，这个时候不需要他说什么。他心中欣慰，少城主并没有拿他当外人而在他面前袒露心声，可是又有些难过，为从小涉世的萧阅而难过。
***
阿染被尹葵带到房间歇息，尹葵给她铺起被子。
“马车上才睡了一会儿的，怎么又困了？”
阿染喏道：“我也不知道，就是想睡觉。”以前一到冬天，动物就会变少，阿娘说，动物都躲起来睡觉了，她难道也染上了睡觉的属性了吗？因此无厘头的问了一句，“是不是我也要冬眠了？”
尹葵被逗得一乐，笑起来：“傻丫头，哪里有人冬眠的，那些冬眠的可都是熊啊，蛇啊之类的动物。”
阿染想了一会儿，又问：“尹葵姐姐，我到了沧雪城之后，是不是就和你一样了？”
“我？那可不一样！”尹葵把被子盖在阿染的身上，拍了拍她的肚子，“我是丫鬟，你是小侍，你的地位可比我们高多了，也不用做些丫鬟做的粗活，每季都有做衣服份例，还能学习琴棋书画，差不多等于沧雪城的半个小姐。”
“哦。”
“不说了，早些睡觉吧，我刚才听侍卫大哥们说，少主还要在此处逗留两天。下元节快到了，近日青州一定会有很多庙会，别提多热闹了，明天我带你出去逛逛可好？”
“真的吗？”黑暗中，阿染止不住的兴奋起来，可是眼眸又忽的一闪，“以前在家里的时候，阿娘每天都要做活，很少带我们出去玩的。”
尹葵搂了阿染：“可怜的孩子，别想那些不开心的事情了，我爷爷说过，人总是要向前看的，不能总想着以前的事儿。阿染，你还这么小，以后的路还长着呢。你的阿娘一定也希望你一直开心对不对？”
阿染点点头，看着床顶，心里有些乱。不过尹葵姐姐说的也没有错。
“阿染，你别看沧雪城虽然只是一个门派，但是里面的生活便是一个江湖。里面的一切都是你以前从没有见过的，你可以学习任何你想学习的东西。我啊，虽然是个丫鬟，但是我也知道，沧雪城的人在江湖上都是抬着头走路的，我们心里自豪着呢！”
阿染不由心生向往，对了，她还要找爹呢，不能这么早气馁。阿娘说过，船到桥头自然直，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船会弯，但是她总觉得，所有一切的困难都会有解决的方法的。
尹葵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她也困了：“阿染，明天还想出去玩吗”
“想。”几乎是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
尹葵满意地翻了个身，声音越来越小：“那，那就早点睡吧……”
阿染的眸子在暗夜中亮得惊人，忽闪了几下，闭上眼睛应道：“嗯。”